《Drops Of Jupiter──猎人》作者:平遥 文案: 千百年前,未婚妻亚丝的死让他恨尽世间的一切。 他恨自己保卫了天主教,保卫了教皇,而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却反而失去了性命。 他恨天主教、恨所有的一切、尤其恨那个杀了亚丝的凶手──恨意将他化成了复仇的魔鬼,在永世轮回之中不断寻找那个相同的灵魂,然后残忍杀害。 但千百年后,他永恒的生命已经对这样无止尽的杀戮感到厌倦,未婚妻的面容竟在回忆之中慢慢淡去,然后,他与这一世的他,又相遇了。 以为已经不可能流泪的眼睛眼泪流个不停,理因没有感情的吸血鬼族竟爱上人类。 由他挑起的,那千百世积累的血腥与疯狂,他誓要亲手结束。 亲爱的…… 亲爱的…… 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 序幕 我亲爱的挚友君延: 想想,还记得我们在高中校园里畅谈无拘的那份心情、也还记得咱们携手共同创造前途时的甘苦。每一段与你相处的日子,都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 而今,你走了,留下我们这些朋友,这些怀念你的朋友们,教我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想着,前些天还想着要去看你,跟你说说话;那知,你走了,走得如此的突然,走得令人伤心。 你方临届知天命之年啊,正渡过人生的高峰时期的你,怎可能……怎可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不想相信!不愿相信! 虽辞去些重要职务,仍是干劲十足,还和我们谈着日后的计划的你,竟然就这么走了,情何以堪? 我们这些朋友失去了你,心头都空了一块,更遑论是爱你至深的高堂以及情深的手足? 遥想,那时我公司有困难时,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之际,唯有你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我感念在心,尚未有机会回报你,你已离开,徒留遗憾! 你为人坦荡、自在、豁达,像一个艺术家纤细敏感,像一头奔腾的马儿,亳不知缓下脚步留驻。 你有前瞻性、创意前卫的让我们自叹弗如,你的行为磊落自由,不似是在商场打混的人,与你同为友,我引以为傲。 可你走了!就这么走了!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才好? 失去了你,犹若少了盐的生活,无味的生活,正如你的逝去…… 罢了,罢了,只望你在「那边」过得好,别忘了我们这些仍在红尘打滚的人们,别忘了我们这些时时刻刻挂怀你的人们…… 也许……也许你能托怀以梦,让我们这些思念你的人,能在梦里见着你。 希望……希望来生也能再和你相识、相交、知心。 这是我最大的冀望、也是我来生最不愿忘记的一件事。 君延,吾友,你的逝世带给我们的哀痛,你永远不会知道,那言语难喻的伤心,你永远不会知道。 只望这篇祭文,能传达之中的情感到你手中。 亲爱的挚友君延,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最亲密的知交。 如今你走了,这份情感依旧不变,在未来没有你的日子里,一直到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为止,我会悬你为念。 君延、君延,保重、保重。 友 景棠 追思 第一章 失去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菲瑞尔……菲瑞尔啊…… C.G 细密的雨丝教风吹得东倒西歪,令路上行人无一幸免地淋湿,不时听到行人们低声的抱怨,连续几天的寒流冷得人们不得不将厚大衣再次拿出来以抵御寒冷,而这场雨,将气温拉得更低了。 市政府附近的地方虽有建筑物,但距离都得走上一段路,大楼与大楼的间距,便成了躲开雨与冷最佳的庇护所。 位于市政府对面的新舞台那幢专供艺术表演的灰色建筑物,今天摆满了花圈和黑色的布条写着「巩君延追思会」几个大字。 一辆又一辆的高级轿车鱼贯而入地停入新舞台对面的停车场内,三两成群身着黑衣的男女撑着伞往里头走去。 细雨交织的雨幕中,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有着一头长及腰教红绳系成一束的黑发──此刻它正浸染着雨而看似沉重──有一双迷蒙的蓝紫色的诡异眼眸,五官深刻而明显,冷漠而尖锐的气息萦绕。 他没有撑伞,任由雨打湿他全身也毫不在意,伫立于新舞台对面的小公园内,蓝紫色的眼眸凝望着那布条上的字,神情同时充满依恋与冷酷。 星期日的午后,这一区本该是充满人潮,但由于下雨,湿冷的天气趋走了不少人,使得这儿格外的冷清。 「请问?」一声轻问唤回他出神的心思,但他没有改变姿势,甚至没有看向来人的意愿。 那人等不到他的响应,又问道:「你是来参加君延追思会的吗?」 听闻「君延」二字,他的身躯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下,终是肯赏来人一眼,入眼的是一名与巩君延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有着商场人士的精明,眉宇间缭绕着伤痛。 「若是,里面请。」孙景棠见这外国男子瞧着门口的模样,猜想他或许是君延的友人,因此上前来询问。 他没有回答,视线再次转回门口,盯着门口良久,冷漠的脸庞浮现一丝迟疑,沉默良久,终是摇头。 「请你代为表达我的哀悼之意。」他的声音冷淡而冰冷,略带沙哑,神情有着刻意强化的漠然。 「好的。」孙景棠走回门口,见着那男子仍伫立在对面的公园里,于是拿了朵红玫瑰再次上前。「这个给你。」 男子微挑眉,望着红玫瑰,扬睫望入孙景棠的眼里。 孙景棠扯开了笑,「君延走得早,我们几个朋友都想着为他布置一个他喜爱的场地,于是追思会也用君延喜爱的红玫瑰装饰。」 男子沉默地接过红玫瑰,不经意触到孙景棠的手,孙景棠只觉他的手冰冷异常,一抹寒意顺着他碰触到的地方窜上他的心,让他不由得打个寒颤。 「谢谢。」男子拿过红玫瑰,剔去尖刺的红玫瑰盛开着,但开得太过反而有种年华易逝的哀伤。 「不客气。」孙景棠拾回镇定,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男子手持的玫瑰一片片的雕零,红艳的玫瑰花瓣沾着雨珠飘散落地,男子敛睫,蓝紫色的眼眸凝望地上的玫瑰花瓣,抿直的唇瓣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耳畔似乎听到一个他牵挂二十年的人呼唤自己的声音── 菲……菲瑞尔…… 菲瑞尔合上眼眸,弯长的眼睫教雨珠给侵占,分不清是泪或是雨,他仰起头,承接那雨丝的纷飞,苍白的脸庞染着悲伤的颜色。 菲瑞尔……菲瑞尔…… 菲瑞尔不愿张眼,一张眼,就得接触现实,那残酷撕心的现实。 巩君延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心一阵刺痛,他怀疑自己还有心可言,可那痛楚却狠狠的凌迟着他。 菲瑞尔,我爱你……我爱你…… 二十年前 英国 伦敦 浓雾无声无息地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前方一公分的路,空气因雾的来袭而变得窒息,路上的行人莫不纷纷避进建筑物里,深怕一个不小心发生意外或是被小偷给扒走钱包。 雾都伦敦,不是一个浪漫的地方。 在这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古都里行走,时时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古意以及西方人文的精华处,但不是此刻,浓雾其实对人体有害。 几百年下来,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进步,已污染了这儿的空气,此雾非彼雾,成了致命的黑雾。 巩君延走在沉静无声的街道上,眯起眼来寻找辨识着前方的道路。这雾,让他失了方向感,呼吸倍感沉重,冷汗直冒,想着是否该找个地方坐下来避雾之时,即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撞了下。还未反应过来,他脚步一个踉跄,跘到石板路的接缝而倒地。 「哎呀!」他低呼一声,感受到臀部的痛楚蔓延。 他的背包因他跌倒而离开自己的手,他四处摸索,没多久,他放弃找寻,想着背包该是被撞倒自己的人给偷走了,幸好他来伦敦时早已耳闻雾中行窃的嚣张行为,因而在出饭店时,只带着足够的钱在身上。 『你没事吧?』一个说着陌生语言的男声近在咫尺,教巩君延怔楞了下。 这语言很陌生,但听在耳里却又异常的熟悉,他下意识的回道:『没事,谢谢你。』 『那就好,我扶你起来吧!』那声音冷冷淡淡,贯穿巩君延身处雾中的模糊心思,将他的意识冻得清明。 一只白晰而修长的手伸过来,在雾中显得格外的透明,巩君延盯着那只手,有些迟疑。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那声音穿透他的耳膜,冷淡依旧却多了丝笑意──尖锐的笑意。 巩君延深吸口气才伸手,方触到那人的指尖,即因那冰凉透心的触感而想伸回手,但来不及了── 他的手被那冰块似的手给握住,被那人拉起,那人的力道不大却无法挣脱。 巩君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想抽回手却不得所愿。 两道蓝紫色的诡异光芒穿过雾射入巩君延眼里,他动弹不得,全身的气力尽失,连站也站不稳。 「你……」 『你来了……你来了……』冷柔的嗓音近在耳边,让巩君延不禁缩起脖子,发起轻颤来。 「你……」 『来了……来了……』 下一秒,浓雾尽退,巩君延一个眨眼,发现自己身处在街旁的人行道,人们开始走出来,在街上行走,连车子也变多了。 一切的一切,恍似梦境,让他辨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幻。 他轻喘着气,紧抡起拳,极力想挥去手上残留的冰冷,耳边回响的是那怪异陌生的语言。 他打起冷颤来,无力分辨自己前来伦敦是为了洽商还是为了顺从内心的渴求。 你来了……你来了…… 喉头一阵干渴,巩君延掐住自己的颈子,牙齿打颤,发出轻微的声响,恍惚间,听见自己发抖的唇低喃:「我来了……我来了……」 膝盖一软,他发冷的抱住自己,倒地。 自巩君延懂事开始,午夜梦回总有梦来侵扰,时常梦见自己成为一名异国的战士,手持弯刀,骑着高大的战马在高地上驰骋。 梦里,他是一名异国将军,领军与来犯的外国人作战。 战事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一幢奇异的古堡,里头悄然无声,外头悬崖峭壁,凶险异常,一个不小心即会落入那无底深渊,丧失生命。 他看见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在古堡里头,来到一个挑高的大厅,门口对面有着一个十字架,上头钉着一名表情痛苦的瘦弱男人。他的注意很快地被趴倒在祭坛上的红衣女子给分散,他上前查看那女子,岂料,那女子竟在他将她转身之际睁开眼将暗藏手心的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他吃痛的推开那女子,挥舞着弯刀将那女子的头砍下── 血喷得他的脸和胸口满是,他的心脏也插着匕首,温热的血自他伤口涓涓流出,与女子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 『啊──亚丝──』 就在他意识渐远之时,他听见了那陌生遥远奇异的语言,出自一个男人的狂啸嘶吼,但他没有机会看那男人,重重黑雾袭来── 「啊!」巩君延惊叫一声,半坐起身,额上布满冷汗,气息混浊的喘息着,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心跳平缓,呼吸平静之后,他才渐渐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 英式古典风格的寝具以及家俱环绕的房间──是旅馆。 他想起来了。 昨天下午他走在路上遇到大雾,遭小偷又遇见一个人……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是他做白日梦还是真有其人? 巩君延不敢多想,只愿意接受自己莫名奇妙昏倒又莫名奇妙醒过来这段回忆。 他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水的味道让他皱起眉,于是他倒掉水,打开冰箱,开了瓶XO来喝。 XO的热辣让他清醒了不少,也让他的身体回温,低着头查看自己,穿著饭店的睡袍,酒红滚紫边,大方而稳重,没有血,不是血的颜色。 适才,真是梦境。 巩君延合了合眼,执着酒杯步至窗口,拉开窗帘,让清晨四点的光亮渡入房内,微眯起眼,他叹口气。 原本一切都好好儿的,何以一到伦敦来就遍事不顺? 半个月前,他前来伦敦与一家人寿保险公司洽谈合作的事宜,他这位董事长,是应人寿保险公司总裁竭力的要求前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那位总裁会想要自己亲自出面,他只知道若是他不来,自己上任以来最大宗的合作案将会报销。 是以,他集妥资料带着合约,独身一人前来伦敦。 一到伦敦,他并没有马上见到人寿保险公司的人,反而被接到这一家古色古香的英式旅馆,接机的人请他好好放松身心四处看看玩玩。 巩君延虽觉奇怪,但也放任自己利用这个自接任家族企业后难得有的机会,好好地看看伦敦这个城市。 七天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总裁,商谈合约一事,岂料,他再三地顾左右而言他,恍若他不是这间公司的总裁,主事者另有其人。 也罢。他做事一向随缘,宁愿回台湾坐办公室也不愿与他再周旋下去。 但那总裁强硬地将他留下,于是他又多待了一个星期。 原本一切无事且轻松畅快,直到昨天…… 巩君延的呼吸一窒,强迫自己别再回想,这才救了自己一命。 你来了……你来了……脑海突兀地浮现这句话,让他又是一阵冷颤。 「怎么回事?」残余在脑海的恐怖感觉未曾剔除,巩君延将杯里的残酒一口饮下,麻了他的舌也麻了他的心。 「别再想了,不能再想。」他有种愈是想便会无法回头的惧然。 平静的早晨,不安定的心,让巩君延恨不得自己此时身在故乡台湾。 「铃」的一声── 吓得巩君延手一松,杯子落至地毯上,瞪着电话,久久,铃声依旧响着,于是他上前拿起话筒:「HELLO?」 『你来了……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 「吓!」巩君延甩开话筒,眼前的画面划割成一段一段,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语言,是梦里……梦里的语调…… 颈项有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他猛一偏头,颈子传来轻声的「喀」一声,痛楚蔓延,但他眼里只有那张苍白的俊脸,以及── 镶在他脸上那双特殊绝伦的蓝紫色眼眸。 『你是谁?』巩君延没发现自己使用的是梦里的语言,这双眼眸,像是刻印在灵魂深处般的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蓝紫色的瞳眸闪耀着笑意,捉住他想逃开的手,在他的手背印上一吻──冰一般的柔软触感,让巩君延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我是谁?呵呵呵……』 『你是谁?』巩君延皱起眉头,不喜欢他语间的讽笑。『你到底是谁?』 『你不觉得痛吗?』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抬手抚上他的颈项间,那他留下的吻痕,低冷的嗓音渗入些许柔和。 蓝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抚上巩君延颈项的手却毫无温度可言,几乎夺走巩君延的呼吸。 『你……放开我……』巩君延虚弱的命令着。 无限的惊惶传遍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但反抗的心意更加强烈。他的手捉住男人的手,感觉他的冰冷透过衣料递来自己的手掌,他想放手,可一放手,即代表自己臣服于他,巩君延怎么不也愿意如此。 男人松开抚着巩君延颈子的手,也甩脱了他的捉持。 他站起身,低头看巩君延,蓝紫色的瞳眸闪烁着神秘的光彩,低声嗫嚅着:『你该知道的,该知道的……也许……不知道比较好……』 那一字一句清晰的入了巩君延的耳,掷进他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的心,平静不再。 一个恍神,巩君延发现只有他自己一人在房里,除了他以外,再无他人。 他当下决定──搬离这间旅馆!生意不谈!直接回台湾! 有没有一种感觉?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存在这个世上,自己成为一缕飘浮的云朵,在天空任由风吹拂;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只是一缕轻风,毫无定点,却又在睁眼的同时,发觉自己坠入尘世,身子沉重的连手指也无法动弹,清爽的自己会成为冷汗满布湿透的自己。 然后,会发现,原来那是梦,现实与梦是不可能并存的,只能择一而活,可如何活在梦里头呢? 只要有清醒这回事,现实永远会成为梦的驱逐者,永远是残酷毫不留情的破坏者。 巩君延现在正似与现实厮杀却彻底失败的输家一般地教沮丧笼罩。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仍在伦敦,明明已经决定离开,明明已单方面决定合作失败,为何……为何此刻他却身在人寿公司的顶楼,等着与公司的幕后决策者见面商谈? 巩君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记忆自那天在雾中昏倒后,开始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断层,好似他过去二十八年的记忆都因那雾而逐渐剥落。 他,巩君延,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心像是被掏空一块似的,愈来愈空洞,愈来愈……渴望。 渴望什么? 巩君延不由自主的拉拉自己束着领带的领口,浑身一颤,盯着镜面里的某一点,然后,他拉开领口,露出颈项,看清了上头有个青紫的痕迹── 吻痕。 他背一凉,有个十分冰寒的触感直爬上他的背,眸一闪,似乎想起了他不愿想起的事情。 可愿不愿不是他能自行决定的,记忆如一团火球,快速延烧,让他避也避不开,想起那夜的吻……那夜的瞳眸…… 有人在叫他,由初时的遥远到现今的近在耳畔,但沉浸在回忆里的他浑然未觉,直到…… 「……ter?Chester?Chester?Mr. Goong?」 巩君延回过神来,眨眨空泛无焦距的眼,这才看清叫他的人是人寿公司的挂名总裁。 「Chester,你还好吧?」 「嗯,我很好。」 「那就好,我们到了。」他按着电梯的开启键,让巩君延先行步出电梯,在巩君延不注意时,按下关闭键,没有陪同巩君延,即搭着原电梯下楼去。 等到巩君延发现,已来不及阻止,他上前拍打着电梯门,猛力按着键,「开门!这是什么意思!开门!」 「不必担心。」身后传来一声安抚意味浓重的冷淡嗓音。 巩君延停止敲打电梯门的动作,回头望向声源。 只见一个高硕的黑影背着光靠站在办公桌前,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性别,以及他的发长及腰在颈后束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不知怎么地,巩君延倍感威胁,他皱起眉头,背贴上电梯门,盯着那男子。 「巩先生,我只是想单独与你见面,与你洽谈合作一事,你毋需如此惊慌。」男子的声音冷而有力,语间有着明显的揶揄。 巩君延不快地绷紧脸,整肃仪容地上前一步,「难道英国的绅士们都像您一般喜爱故弄玄虚,洽商丝毫不见半点诚意吗?」 「请巩先生见谅,您到来的同时我人在国外,我已尽我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男子也上前一步,好大的一步,在巩君延还没意识到之时,他人站在离自己只有半步之遥的距离。 他比巩君延高一个头,使得他必须低头看着巩君延,这让巩君延能看清他的面容──毫无遗漏。 时间冻结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秒── 巩君延剎时失了思考能力,密闭的空间里,他竟感受到狂风袭来的痛感。 这男人……有一双诡异的蓝紫色眼眸,但左眼教眼罩罩住,巩君延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他── 他只听见他开口说道:「久仰,我是菲瑞尔·拉斐德,柯芬伯爵。」 第二章 菲瑞尔。 请允许我唤你的名,在我有限的时间里。 C.G 菲瑞尔扬起笑,睇着巩君延,眼底映着他强自镇定的面容,笑意扩大,渗入些微冷意,那份冷意,递传到巩君延心底,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那种被蛇盯上的僵直感绝对不好受。 「巩先生,一直站着不好说话,请坐。」他的手摊向办公室另一端的古董沙发。 巩君延自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望向沙发,不觉得那是舒适的坐椅,反有种那是因椅的感觉。他深吸口气,朝他颔首,挺直背脊走过去坐下,打开随身的公文包,拿出里头的企划。 「伯爵,请过目。」他越过菲瑞尔的耳边看向他身后,不与他做任何视线的接触。 「菲瑞尔。」菲瑞尔微偏首,挡住巩君延的视线,强迫他与自己的眼眸对上。 「伯爵,这是我们公司的企划案,请你过目。」巩君延低垂眼敛,未依言改口。 「菲瑞尔,我坚持。」菲瑞尔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俊脸上有着一丝难厘的残酷,他冰冷而低柔的嗓音轻唤:「Chester。」 害怕。 巩君延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但自菲瑞尔身上散发出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想跑,可他不能! 他从来就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父亲也未曾以此教育他,他是巩家人,不知恐惧为何的巩家人。 于是他仰首看着菲瑞尔,眸里有着凌厉的锐意。 「菲瑞尔,这是我们公司做的企划案以及过往五年内的业绩报表和市场调查报告。」不管菲瑞尔是否真心与他们合作,巩君延一点地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 他将文件搁在坐上对面沙发的菲瑞尔面前,略过他的眼,转身面对落地窗,采光良好的窗子可以俯瞰街上行走的路人。 「如同这份文件上所呈现的数据显示,您可以发现本公司在这五年内有大幅度的成长。一般中小型企业越来越注重人身安全、货品保障。同时台湾人对于保险以及人寿的概 念性加强,愈来愈多人愿意为自己以及家人购买保险,形成新型态的投资。因此您可以得知台湾购买的人口将在未来二十年内大幅度增加,我们将可由此得到相当高的利润。」巩君延将记在脑中的字句一一说出,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贴到窗上—— 他呼吸一顿,感受到四周氛围困菲瑞尔的过度靠近而改变。 「CHESTER……看来,你在伦敦的这些天,不很『愉快』。」菲瑞尔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怎么没有利用难得的假期在这儿好好地玩呢?」 丝般的长发因红丝带的断裂而散落,教不知从何方来的风往巩君延身上吹去,绻卷缠包着他削瘦的身躯,恰似菲瑞尔的气息包围住他,那般的—— 窒息。 巩君延移动僵直的身躯,背着他往旁横跨出一大步,转过身面对菲瑞尔,挤出一抹笑,「伯爵,有什么地方我解说的不详细吗?」 菲瑞尔的右眼直勾勾地凝望着,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站直身,双手交抱、背靠上玻璃帷幕,黑发任其披散,久久,笑了笑。 「君延,先坐下喝杯红茶再谈如何?」菲瑞尔突然改变话题。 「好。」巩君延坐上精美的椅子,看着那铺着繁复花样桌巾的小圆桌,他的心也同那些眼花撩乱的桌巾一般的紊乱。 菲瑞尔唤他名的嗓音有股陌生而特别的腔调,像突然掀高的浪潮一声又一声的打向他的心海,扰乱他原本的心绪。 「ERAL GRAY?」(伯爵茶) 「好的,谢谢。」巩君延不喜欢这儿、不喜欢伦敦、更不喜欢菲瑞尔,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逃离,是的,逃离。 巩君延看菲瑞尔背对着自己煮红茶,于是身随意动,起身跑到电梯前,待菲瑞尔发现他的意图时,电梯门已合上,将他的身影阻隔在外。 十三岁那年,他只身一人前往日本读书,那时住在亲戚家中,人生地不熟的他,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好被安排在纲琴底下睡觉。 那时,纲琴下的那块空地,就像是他的小小城堡,只有那里没有旁人的白眼,也没有指指点点,更没有欺负这回事。 他一出生就明白自己身负的责任,身为企业家的后代,许多重担与权责都等着让长大后的他来背负…… 手掌放上镜面,镜面因手的温度而漾出一圈氤氲,巩君延很少有机会与时间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尤其是这般专注的凝视。 企业家第二代重要的是承先启后,然而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潮流,有时候,会觉得疲累。他喜欢瞻前冲刺创业的感觉,可他不善管理,更不善守成。这不是不好,只是身为长子的自己,光有冲锋陷阵的特质还不够……还需要更全面的能力…… 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某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一睁开眼,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他人。 呼—— 他轻叹一口气,转动办公椅面对身后的大片玻璃帷幕,径自发起楞来。 『巩……君延……』 「吓!」巩君延出走的心神因那渗入心肠的嗓音而惊收,他眨动睁大的眼眸,好一会儿才听见那震耳的私人电话声。 他如梦初醒,转身拿起话筒:「巩君延。」 「君延,晚上有没有空?」耳边传来爽朗声音,让巩君延心头一松,是好友孙景棠。 「做啥?」巩君延松开唇角,扯出一道笑痕。 「酒,有好酒到,你来不来?我先替你留个位置如何?咱俩也挺久未见的了,打你从伦敦回来就阴阳怪气,加上你又接了个集团总裁……」 「喂喂,谁阴阳怪气?」巩君延打断孙景棠的话,语间笑意甚深。「我可没你那么荒唐。」 孙景棠在他们几个人中是出名的会玩乐。 「当然是咱们的巩少啰,不多说,一句话,出不出来?」 「不了,我不去。」打自伦敦回来后,他变得害怕黑夜,总是赶在夕阳西下前回家。 家。是的,是家。那个空无一人的公寓,是他暂时的家,再过不久,他得迎娶父亲安排的结婚对象,继承巩家大片的事业,传宗接代,建立一个新的巩家皇朝…… 这些都是他的责任,可他为何…… 「老兄,你还好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啦,是不是那个新成立的电讯公司让你心力交瘁?」孙景棠知道好友喜爱投资新的东西,然而在现代人眼中,通讯这项大利多的行业,仍教政府吃得死死的,巩君延开设的这个新集团,在业界普遍不被看好。 「没有。」孙景棠不说,巩君延都忘了自己有开这个集团。「我想……待在家里。」 说出这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回答,让孙景棠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家?拜托,你那幢样品屋叫家,别笑死我了,你一个月回去过几次我们都心知肚明……」 「景棠。」巩君延无奈的打断好友的叨念,「我还有事得做。」 「君延,你……你没事吧?」孙景棠因听见好友难得的疲累而关问。 「没事,只是……」巩君延眼前一黑,话语中断,所幸不到一秒,那阵晕眩让他有些迷惘,迷惘于自己身在何处,又正和谁在说话,但他很快地捉回游离四散的心绪,「有点累了。」 「或许找个空闲去休个假好了,你从美国回来后一直都没有休息过,只有一个月前去伦敦……」 话筒自耳边滑落,坠地,巩君延睁大眼看着橡木门扉前站立的身影…… 刚刚……刚刚明明没有人……明明办公室只有他一人的…… 『君延,我找得你好辛苦。』陌生的语言、熟稔的口吻让巩君延怀疑自己仍身在伦敦,仍然在他的五指山内。 胸口传来尖刺的痛楚,像在提醒他,他仍活着的讯息,但这份微弱的示意在巩君延些微急促的呼吸下逸去。 「君延,君延!」话筒传来孙景棠的叫声,巩君延如梦初醒地抬起话筒,尔后,一句话也不说的挂断。 办公室内除了夕阳斜照的余辉闪闪,仅有他们两人的目光相对,巩君延盯着站在阳光未能及的暗处的颀长身影,忘了移动。 直到日阳教月影给吞没,睁大的眼眸传递酸涩的讯息,他才开始惊觉自己呆了多久,而那暗处的身影也因黑夜的来临显得更加的猖狂。 巩君延的声音哽住,久久不能成言,事实上,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在未亮起灯的办公室里熠熠生辉,教他移不开视线,也说不出话来。 『说话呀,你不是在怀疑我的身份?』暗影渐成形,变成巩君延日夜所思的那个人,仍是那陌生的语言,可听入他耳里,陌生也成了熟悉。 梦,这一定是梦,巩君延宁愿相信的这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这是现实。』他响应巩君延纷扰杂乱的心绪。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巩君延迎上他的眼眸,沉溺在那泓蓝紫色的瞳海中,不可自拔。 他累了……不愿意再挣扎,他早已是教蜘蛛网粘上的食物,脱逃不开了…… 『因为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不明白什么命中注定。 『只要你来,我就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菲瑞尔微微一笑,在氛围静止的空间里,他的笑容无疑是划破凝滞空气的利剑。 「你到底是谁?」巩君延受不了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吊他?为什么……要勾引他? 脖子上菲瑞尔曾留下吻痕而今已消除的地方隐隐发着热,巩君延对这种感觉不甚熟悉却也不会错认。 这股隐热,在菲瑞尔的注视之下开始蔓延,即使没有碰触,光是视线的凝视,便让巩君延的身体变得敏感无比。 他颤抖不已的手摀住嘴,深怕声音管不住地背叛自己。 菲瑞尔没有回答,一双带着诡笑的蓝紫色瞳凝盼,眸里蕴含的深意像黑洞,狠狠地吸附住巩君延的心。 「锵」的一声,巩君延一拳打在置于纸镇旁的咖啡杯上,杯子碎裂,碎片插进他抡起的手侧,引来阵阵麻痛,黑眸低垂,盯着渗出血丝来的伤口,不知是庆幸抑或失望的低叹一声,才拿了纸巾想要擦拭伤口,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即拉过他的手,凑近柔软低温的唇边吸吮着。 巩君延刚开始还想抽回手,可在菲瑞尔那双蓝紫色的眼眸注视下,他渐感气力失去,全身的血液似加热的水般开始沸腾。 他傻楞楞的盯着菲瑞尔吮吻他的伤口,用舌尖轻触挑舔,引起巩君延一声低抽,身体的血似乎经由伤口逆流向菲瑞尔,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眩晕交杂令人窒息的快感袭来,巩君延抵受不住地软坐在皮椅上,只能喘息,移不开视线地教菲瑞尔锁住。 感受到全身的血流向伤口至菲瑞尔口里,他微弱地挣扎想要他放手,但却意外地贪恋这酥麻又疼痛的感觉。 伯爵笑了,笑得开怀,柔化他与冰酷离不开干系的脸庞,他的舌离开他的手,隔着办公桌倾身俯首舔上巩君延微张的嘴唇。 淡淡地、腥甜的味道自伯爵舌尖递入巩君延的口里,巩君延瞠大眸,只觉伯爵灵巧的舌滑过他的齿列,探入他的嘴里,与他慌张不已的舌交缠,他想躲开,可伯爵的手大力地握住他的手,伤口因受到压迫而令巩君延皱眉,这一分神,伯爵更加深入他的嘴,四唇相贴,舌与舌相缠,不知何时,伯爵的身体己越过办公桌来到他身前。 伯爵将巩君延的手抬高在自己颈后交叠,而他的手则插入他的发,另一只手解开他的领带与扣子,冰凉的手伸进他火热的胸膛,指尖在他跳动不已的心脏前来回不停地抚弄,猛地紧掐上他胸前的突起—— 「呃……」巩君延被伯爵强硬吻住的唇间游出一声轻吟。 伯爵唇边带着诡笑,离开他的唇,舔掉自他嘴角滑落的唾液,再次执起他的手,蓝紫色的眼眸发着光,轻吮去再次流出血的细小伤口。 巩君延虚脱的看着伯爵的动作,阻止不了他一再的进犯,脑袋被吻糊了,连被个男人吻这般不合道德之事也无力去想。 『记住,只要你来,便知。』好不容易,菲瑞尔放开他的手,邪魅一笑,身影溶入黑暗,消失。 巩君延睁大眼死瞪着菲瑞尔消失的地方,即使心下早意识到菲瑞尔的「与众不同」,但他怎么也没法儿将菲瑞尔与凭空消失这回事连在一块。 心压缩剧烈,让他无法呼吸过来,巩君延眨眨迷蒙黑眸,翻看着浮冒青筋的手,被吮吻的触感仍清晰地留印于上,伤口的碎片被挑掉,让他开始怀疑菲瑞尔的舌头是否铁做的,不过……现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巩君延只手撑额,竭力想抗拒菲瑞尔带来的诱惑,低敛的眼眸瞅着伤口,情不自禁地吻上适才菲瑞尔吻过的地方,只觉方才血液倒冲的感受再次回笼,他顿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将手往裤子猛擦,再猛拭嘴。 他在做什么?巩君延自问。打在伦敦之时,伯爵对他造成的影响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可回到台湾后反而更挂心。 他总觉得伯爵与他过去做的学有关连……但他有种假若梦的事实揭开,他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中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伯爵给他的感觉是又恐怖又亲密既诱人又危险? 巩君延万分疑惑,但没有勇气深入了解。 他知道……若真依了伯爵的话语,他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自我! 可是……可是…… 这心头空缺的一角……这一角……该放弃或是让他来填满? 冰冷的中央空调让只着衬衫办公的巩君延感受到无限的冷意。 城市很冰冷。 四周的空气凝结成白雾笼罩着高耸的大厦,擦身而过的人们面无表情,只微低头赶着路,朝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去,毫不迟疑。 纷雪雵雵,狂肆地打在身上,很痛,但她不知如何制止这份痛楚与内心的苦相呼应和。 此时的心灰意冷与心殇,与雪是如此的吻合。短短半天内,她历经了喜悦与痛心两种极端的情绪,一时之时不知如何处理,只能任其侵蚀她全身。 『求求你,别赶我走,我爱你啊,我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我什么都不求……』 男人听不进她切功的恳求,坚持要她离开。 明明一切都好好儿的,可为何?为何他会突然要她离开?要她走?更说他不爱她?分明……她可以看得出他那双蓝紫眸子里的情意,是那般的浓烈与无伪…… 他说一切都是骗她的,可是她不相信,不相信吶…… 『哎呀!』路人撞倒了她,只发出一声低低的歉语便离去,连搀起她的意愿也无。 她默默起身,拍拂沾雪的衣服,一道撑伞的暗影站在她身边,为她遮去漫天飞雪,她扬首,绽露最美的笑靥,以为是他追了出来。 是他!没错,可她从不知道失去笑容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严酷,当那双蓝紫瞳眸不再盈满情意时,是如此的可怕。 她的笑容逸去。 『菲……』她低唤他的名,但教他伸出抵上唇儿的指给阻去。 『嘘,别说话。』他的语气轻柔淡冷,唇角当的笑意诡谲却魅力十足。 她的眼倒映着他愈趋靠近的脸,微忡地眨眨眼,下一秒,只感竟到他微水的唇烙上她的颈脉,引来她一阵的瑟缩。 『乖,别怕。』他的嗓音有种魔力,让她屈服地合上眼眸,献出洁白的颈项。 当他的尖牙刺穿她的血管时,合上的眼震愕地睁开,她不安的蠢动着,想看他的表情,可他的手扶着她的后脑,不让她有机会看见他。 最后,她不再挣扎,放任自己软下的身子偎入他无情的怀抱,口里呢喃着:『我爱你……』 雪飘乱,淹没她的身子,而他,早在吸干她的血后消失无踪,雪花呈螺旋状落至她睁开的眼眸,却再也到达不了她的心……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伯爵低沉的道歉: 『对不起……』 「吓!」巩君延跌下床,「砰」、「咚」两声,自额角传来的钝痛让他急遽地清醒过来。 黑眸一扫,发现自己不是身在落雪的街头、亦非为女,而是处于从床上跌下来头去撞到床旁矮柜的房间里。 房内熟稔的一切说明他此刻是在自己的房间。 「梦?」巩君延自问,不确定地往脖子上抹,映在眼底的指光洁无血。 他不相信地跑到浴室照镜子,抬高下巴,左右瞧。 没有。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梦。」巩君延这才相信适才那过于真实的景象是梦境。 梦里,他看见自己变成女人,走在飘雪的街头,显然是被情人拋弃离开……这些都还正常,只除了自己成为女人有点怪异,可……可是…… 最诡异的是那个男人……那个把他(她)杀死的男人……他竟将他与菲瑞尔连在一块儿。 可那个女人的穿著很明显是十九世纪末的穿著,菲瑞尔若是那时便已存在,那么……他不是妖了么? 或许他真是妖。 巩君延摇摇头,转开水龙头,泼水,尔后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空洞而无焦的黑眸仿佛正透过镜子在看着什么陌生的人。 他似乎……不再是自己……强烈的违合感自伦敦回来后益发的增加,心底有个声音直唤他回英国。 回?他竟然用了回这个字!巩君延自嘲地勾起嘴角。台湾才是他的家!却有个古怪的声音一直劝他「回」英国。 敲门声自房外响起,他随手捉了毛巾边擦脸边走出浴室应门。 「谁?」 「大少爷。」管家亚伯身着西装直挺挺地站在门前,恭敬地唤着巩君延。「您早,老爷吩咐今早大家都得下楼用早餐。」 「亚伯,这种事打通电话便行。」巩君延点点头,顺道提醒年约五十岁的管家家里有电话这种便利的物品。 「大少爷,亚伯仍习惯用双腿走动。」亚伯有一头银白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眸,英国籍的他为巩家服务已有二十五年之久,等于是巩君延有记忆以来,他便在巩家。 巩君延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换好衣服我便下楼。」 「是。」亚伯再一微躬,转身离去。 巩君延盯着亚伯高大修长的身影,脑里不经意略过伯爵压迫性的身高,一楞,忙回神,进房梳洗更衣。 「大哥。」一袭PRADA西装的巩家次子巩君晟与一件POLO衫和休闲长裤外加布鞋的巩君延在楼梯口碰头。 「君晟,你几点回来的?」巩君延看大弟一脸疲态便知他又通宵玩整夜了。 仍在美国华顿学院念书,趁学期末回来的巩君晟有着年轻学子无忧活力充沛的特质。 「四点。」巩君晟才刚入睡,即被管家给挖醒。「父皇勒令全家出席,怎么可以独缺小弟我呢?」 「呵。」巩君延笑了笑。 巩家不太像一般的外界所传的富家豪门,巩靖对于与孩子见面的机会向来掌控得宜,家中早晚餐巩家全家人必定会到齐,谈谈一天的琐事,生意事除外。 而晚饭后总有一至两小时的时间是巩靖与两位儿子共同做学校功课的时间,这项例行公事,到巩君延与君晟上了国中才结束。 巩家的孩子天天见得着父亲的面,而父亲也会尽量抽时间与他们相处,不似其它同样背景的孩子,一年到头可能还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一面。 这种情形在巩家并不常见。 「君晟,我听见啰!」巩夫人,两位巩先生的儿子,他们口中父皇的妻子,江绰云一脸笑地揽着两个儿子的臂弯,三人缓步下楼。 「哎呀,母后,您愈来愈美丽啰!」巩君晟亲亲母亲的脸颊。 「少油腔滑调。」江绰云笑开脸,转向另一边的大儿子,「君延,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发呆中的巩君延回过神。 「你爸应该会同你深谈。」江绰云言尽于此。「还有,多笑笑吧,你才二十八岁,别像四十岁的老人一样。」 「妈……」巩君延可笑不出来,近来心里脑里的转变太多,让他压根儿无法放松自己。 「总之,一会儿早餐中我不要听见任何生意经和争执哦!」显然皇太后已经先行警告过太皇上,当他们三人到餐室时,正看着英文经报的巩家大家长,乖乖地收起报纸,同妻子与儿子一道用餐。 而用完早餐,由于是星期日,因此打完高尔夫球回来的巩靖叫了巩君延进书房。 父子俩进行一项长谈。 隔日,巩君延再次飞入大不列颠的领空,踏进伦敦的土地。 第三章 菲瑞尔。 你的眼眸总是诉说着与你的话语相反的含意,让我沉沦又迷惘。 C.G 「一共是一千英镑,先生请问您是要刷卡还是支票?」有着高挑身高的Gieves&Hawkes服务员将成套的衣服以纸袋装好,一边笑容可掬的问。 「支票。」巩君延自上衣里袋中掏出鲷笔和支票本,签下金额与名字。 「谢谢您,欢迎下次再光临。」服务员确认过后,将收据与纸袋一并送上。 巩君延接过纸袋,朝她微笑颔首,一手插入裤袋,走出店外。 都怪那张突如其来的邀请卡。害得他不得不买现成的新服。 明明他是来渡假的,却怎么也离不开社交圈,尤其巩家在国际上的地位虽未若著名财阀与历史悠久的贵族们显著,但也不容小觑。 在这个经济起飞的年代,像台湾这样的小地方出了几个财大势大的集团,在国际上立足不易,尤其台湾在国际的地位并不高,几个在国际扬名的集团在他人眼中不过是暴发户。 传统是需要时间沉淀,巩君延并不反对这一点,因此在英国,即便此时为社交季的旺盛时节,原以为不会收到任何请柬的他,竟意外的收到一封晚宴的邀请函。 这使得轻装便服前来的他,必需立时购买现成的晚服。 巩君延在巩靖的命令之下,得到了两个月的年假,还给了他一堆钱,要他尽情挥霍。 想来大概是因他自伦敦回来后的异常皆看在父亲眼里吧!巩君延不禁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沮丧。 选择英国没有别的原因,纯属下意识,直到他吩咐秘书订好机票,开了票后才惊觉自己选了什么地方。 对于伦敦,巩君延没什么特殊感觉,但自从上次…… 或许是他的经验仍不够,所以才会轻易被读透。 他性喜刺激冲阵,知自己最大的缺点是只能开源无法节流,因此就算他明知伯爵带给他莫大的恐惧,在那样的落荒而逃后……即使会害怕、即使会被吞噬,他仍应「邀」前来。 只因伯爵带来的谜团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他恐惧伯爵,却也渴望知晓所有的事。 一股凉风吹来,让巩君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伫立在十字路口,此时正是绿灯,人来人往,而他的停伫让人流分开,回过神来的他,赶紧举步,然而才要迈开脚步,灯号即闪转成红。 他有些无奈的停步,出神地凝望着红灯,孤立单薄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人群中。 冰凉的触感握上巩君延的手,巩君延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他垂敛的眸由那人白晰的手爬至包裹着黑色布料的手臂到他浆得笔挺的白领;由线条优美的下巴、耳朵与其后飘逸以红绳束成一束的亮直黑发到那人含笑以对的蓝紫色瞳眸。 巩君延一惊,但心底有个地方落了实,他与伯爵的视线做了短暂的接触后立即别开,见灯志转绿,他想跟着人群过马路,却因手被执握而僵立。 「放开。」巩君延低声喃着。 「Chester,你何时来伦敦的?」菲瑞尔左眼覆着眼罩,不容他拒绝地牵着他的手过马路,语间惬意盈盈。 巩君延末语,专注于挣开伯爵的手,但他以行动表示的拒绝未果,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菲瑞尔的身高如同欧美人般地比巩君延高出一个头,手长脚长,步伐亦大,让巩君延跟得有点急。 「伯爵……你放开!」巩君延停步,大叫一声,终是挣离了伯爵的手。 「Chester,到我那儿坐下来聊聊如何?」伯爵没有生气,但眼眸闪着凌厉的光芒,显对巩君延的态度不悦。 「不了,我还有事。」巩君延淡漠的拒绝。 「难道连同朋友喝下午茶的时间也没有吗?」伯爵冰厉的蓝紫色眼眸紧瞅着他,唇色却拉开一个笑容。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巩君延正色续道:「而且我们的合作案胎死腹中,记得吗?」 言下之意,他同伯爵不过是陌生人,即使在路上相逢,他亦可不打招呼的转身离去。 「说到合作案,上次可是你自己落荒而逃的。」伯爵面迎风,风似爱抚般地拂过他的脸庞,吹开他落开的几络发丝,悠游优雅的神态惹来不少路人的注目礼。 伯爵身着一袭手工缝制黑色的燕尾服,这个年代没有人穿燕尾服在路上走,除非特殊场合,像婚礼、宴会,可伯爵穿来却十足的合衬,且无突兀感。 若他再留个两撇胡,数个高帽子,便是十足的十九世纪的英国绅士。 「我道歉,但我……」巩君延的下文教伯爵截去: 「既然心怀歉意,不若陪我喝午茶来得有诚意。」伯爵的手再次握上巩君延的,招来不少人的目光与窃语。 然而伯爵全然不在意地任人看,反是巩君延急于想摆脱他显得慌张失措。 半个小时后,巩君延如坐针毡地端坐在伯爵伦敦的宅邸。 伯爵的宅邸坐落放大伦敦区北郊(The Nonh Suburb)的高闸坟场(Highgate Cemetery) 附近,有宽敞的典型英式对称花园,宅邸有三层,同样是平行对称的建法,以中央突出的尖楼为主轴,向左右扩散,各有十数个窗子,一一数来,竟丝毫不差。 尖楼的门刻意挑高,步上阶梯,走入敞开的廊里,发现两旁的墙上挂着每代的伯爵肖像。 画中的伯爵与巩君延身旁的现任伯爵长相如出一辙,除了服装随着时代转换之外,其余蓝紫色眼眸、苍白的肤色、微扬的唇色,无一不相似。 巩君延忐忑的模样完全落入了伯爵的眸里,但他只微勾唇色,含笑地望着他看向窗外的侧脸,命仆役送上伯爵茶和甜点,整间书房洋溢着伯爵茶清冽的芳香混着洒上玫瑰花瓣的甜点香气。 「Chester,试试。」将伯爵茶倒进上好磁杯,伯爵笑笑地唤着巩君延。 巩君延瞄眼伯爵,点下头,敛眸注视着深红色的伯爵茶,想着两人上次会面时,伯爵说的话,可那个伯爵与这个伯爵……可是同一人? 愈想巩君延头愈晕眼愈花,他思索着如何开口,最后他的视线落至伯爵的左跟上:「伯爵,你的左眼怎么了?」 伯爵眼眸闪过一阵惊喜后笑道:「如果我说我有日盲症,你信不信?」 他看起来很高兴,可巩君延心头警铃大作。 巩君延皱起眉头,「我只听过夜盲症。」 他的回答让伯爵开心的放声大笑,巩君延的眉未懈反紧,他认真的刺探反被当成笑话,不悦的指数高涨中。 「这是极为特殊的病例,我的眼无法直视烈日,左眼尤其严重,因此才戴眼罩。」笑到一个段落,伯爵语间的笑意未褪反增的解说。「我的家庭医师也为此苦恼许久,据说这是我们家族长久以来的遗传隐疾。」 巩君延凝视着伯爵,想在他无懈可击的说辞中找到一丝破绽,直瞅着他瞧的结果是反教伯爵的凝视给逼得别开视线。 『从前有个人,也曾这样问过我。』伯爵扬起的唇吐露陌生的语言,巩君延确信自己没有学过这种话,可他听得懂。 那人是谁?能让伯爵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巩君延一怔,发觉自己的好奇心开始针对伯爵运作——这不是好事,于是他赶紧收回欲问出口的问题,好一会儿才想到话接。 「可见你的病症让人多所疑异。」巩君延举杯轻啜口伯爵茶,佛手柑的芳香伴着蜂蜜的清甜在口里散开,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戒神色,查觉到伯爵的眸光落至自己脸上,不由得扬睫以对,迎上那双蓝紫色的眼瞳,教瞳里隐蕴的浓情慑住。 伯爵深睇的眼眸穿透巩君延,巩君延不自在之余只觉伯爵似乎透过他在看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 他深切疑惑,但未问出口,一迟疑,伯爵的脸近在咫尺,一惊,想退开,才发现伯爵的手固定于他的头后,微冷的唇先是落至他睁大的眼睫,呼出的气息滑过他的睫毛,让巩君延眯起眼,缩起肩膀,伯爵不允许他退缩地抬高他的下巴,四片唇瓣胶着。 被男人吻了……第二次……巩君延的大脑下令得避开,可他的身体全然落入伯爵的宰制中,外头的阳光斜逸,射入他的眼里让他睁不开眼,一合眸,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伯爵的碰触上,一颤—— 「唔……别……」伯爵放开他的唇,含住他的耳垂,另一只手的指尖由他的额轻划滑至他的锁骨,不久,唇也跟着烙上他的锁骨,巩君延瞪大眼,忙摀住自己的嘴,深怕声音背叛自己。 伯爵的舌描绘着他锁骨的形状,煽情而火热地舔吻着,巩君延像被钓上岸死命呼吸的鱼儿,动弹不得,抵御不了伯爵的亲吻,没有违和感,巩君延怕的是自己的反应,伯爵的一碰一触都像触媒,他很怀疑自己的身体还有哪个地方是伯爵不知道的。 可明明……明明……都是男人……都是……为什么……他……他会…… 「不……」巩君延勉力移动软弱的双手抵上伯爵的胸膛,意乱之际未曾觉查伯爵的胸口没有起伏。 一遽。 伯爵停住攻势,退离他,呼吸微紊地望着巩君延被吻过的唇与蒙眬的黑眸。 『君延……君延……』伯爵诱惑力十足的嗓音不停的用这陌生却耳熟的语言唤着他的名,他胸口一热,连带的,眼眶也跟着泛热。 蓝紫色瞳眸凝望,一生望不厌,情深浓似海;他的指尖轻碰巩君延的脸颊,指背拂过他的发,将他的头按压于胸口,巩君延几乎喘不过气来。 「喀」的一声,书房门把旋开的轻响让伯爵显露于外的情感全数掩敛,快得让巩君延不知所措。 『伯爵大人。』管家强森在门扉无息地敞开时站在门口,身着黑色西装、灰发灰眸、脸色惨白的他恭敬地唤着。 『强森,我记得我吩咐过你。』语未道尽,但警告与严厉的意味浓厚。 『是。但是奇特少爷在起居室等候您。』管家低头微弯腰,死板的说着明来打扰的原因。 同样是管家,巩君延此刻不由得怀念起台湾家中的亚伯。 似乎觉察到巩君延心思的伯爵,危险地眯起眸来,冷视巩君延,口里道:『我知道了,要奇特再等一会儿。』 『是。』管家退下,门扉合上。 咦?适才管家的手好象没有碰到门把……巩君延探首想看清楚,下巴即被伯爵轻捏住,强迫他迎视。 「亚伯是谁?」口吻充满强烈的质疑与……妒意!? 怎么可能!?巩君延下意识地否认伯爵的口气含带的意味。 他到现在仍不知道此伯爵与彼伯爵是否为同一人,即使他内心早就印证了这个昭然若揭的事实,在伯爵亲口承认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叫「臆测」。 是的,臆测,即使心知肚明,他也不能先开口承认抑或询问。 收好自己的心绪,巩君延要自己将适才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境忘却。 反正,他也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种情形在遇到伯爵后就更加的严重。 「回我话。」伯爵锐利略显怒芒的眼眸瞪着巩君延,强拉回他游离的心神,要他回答。 「亚伯……他是我家的管家。」巩君延的回答让伯爵很是满意,他恢复原有的从容与莫测,坐回他对面的椅子,背靠上椅背,右腿叠上左腿,右手支着下颔,微眯起眸看着庭园百放的花朵。 「管家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外国人。Chester,这位管家亚伯不会正是英国人吧?」伯爵态度悠然地问。 不知为何,巩君延比较想听到伯爵唤他的中文名,而非英文名。 他知道伯爵开始同他扯开话题,明白再待下去他非但没有机会再问出任何事,搞不好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于是—— 「是的。既然伯爵有客,我也该离去了。」巩君延起身,告退。 「等等。」伯爵也起身,为他开门。「我送你到门口。」 「也好。」巩君延识相的答允。 事实上,伯爵的态度也让他无法拒绝。 「趁着时间还早,也许你会想到附近逛逛。」伯爵取过管家递上来的纸袋,将之交给巩君延时若有所思的看了下里头的东西。 之后,他微扬笑,看着巩君延的神情像是他们只是短暂的分离,很快便能再次相见。 巩君延不喜欢伯爵事事笃定没有疑惑的模样,在他事事都虚浮怀疑时,最不希望,又或者是最希望看见的是一个坚定的存在,可他下意识的不希望那人是伯爵。 伯爵的存在太过炫目,巩君延害怕自己会被吞噬,到时……他会连自我也燃烧殆尽。 「谢谢。」巩君延没有正面回答,接过纸袋转身离开。 伯爵见巩君延毫不留恋地离去,有些怅然地嘘口气,转身合上缕花铁门,走进主屋;而巩君延,走了一段路后缓下步伐,回首看眼无人的铁门,耸肩叹气,离开。 高闸坟场里有共产主义的始租马克思、名小说家艾略特、名诗人济慈(John Keats)的墓,整个坟场分为东西两区,由建筑师吉尔瑞(Stephen Geary)所设计,墓园的建筑看起来极为典雅精致,墓园大得惊人,也很豪华。 巩君延和伯爵的午茶虽名为午茶,但实则早了些,是以巩君延还能赶上坟场关门前的两个小时入场。 随意乱逛的途中遇着有旅游团,因而他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听着导游讲解名人生前的事迹,就在前往济慈墓地时,之后一股奇异无法形容的感觉油然升起,让巩君延没有跟着旅行团,而是转往西侧墓园走去。 这儿的气氛少了东侧墓园因为马克思等名人的墓地所在而有的喧闹,另有一股沉静的气息漫散。 巩君延的脚像有自己意识般地走到一处偏僻但整理良好的墓地,简单古拙的墓碑上写着: Fina.Quinell(1876~1897) 墓志铭的概略意义为: 最亲爱的, 长眠于此。 立碑人为: L 没有注明是姓或是名,更不知这个L开头的字为何。 巩君延蹲在墓前,一股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浮掠过一幕又一幕的陌生场景,像海市蜃楼般地清楚呈现。 「你的名字好特别,眼睛的颜色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你是伯爵?那我是否该行礼?」 「为什么是我?」 「即使你恨我入骨,我还是爱上了你。」 「你对她的爱好深,我……好羡慕。」 「我不行么?我不能成为最后一个么?」 「求求你……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啊……」 眼前的画面开始失序,杂乱了起来。 巩君延膝盖一软,跪在墓碑前,黑眸幽深失了焦距,呆凝地望着前方。 他……他看见好多的人,好多穿著不同服饰的人……不同时期、不同地点,但都有着相同下场……被人折磨至死。 他开始喘不过气来,胸口灼热的像要自体内燃烧般的痛苦,手紧捉着POLO衫,狠狠将布料捉至变形。 男男女女都有,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恐惧与不甘,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多到巩君延说不出名称来。 冷汗与泪一齐落下,分不清是汗或是泪。 「呜……」巩君延发出一声痛呼,贯穿全身的痛楚袭卷而至,像到地狱旅游过一遭经历过前所未有的恶梦的他只能发出单音。 封闭的知觉在他昏倒之前没有恢复,残留的意识里仅有那一遍又一遍的酷刑,耳边回绕的只有那一声比一声还凄厉的惨叫…… 失去意识之前,他唯一能厘清的竟是伯爵的名。 一道黑影于日光斜下的暗处微晃,看不清脸部,但隐约可见其嘴角是弯起的,像看了一场好戏般的心满意足。 四周的空气鼓动了起来,那人唇色的笑逸去,风起风拂的间隙,那道暗影已然消失。 另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伯爵迎着风,抬手微略开发丝,见着昏倒在地的巩君延时,脚步骤顿,瞠大蓝紫瞳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风吹散树上结的花朵,落开成瓣成一大片化雨地漫天飞舞着,伯爵脸色凝重地弯身抱起巩君延。 蓝紫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紧闭着眼,汗泪涕交错的面容,俊颜冷凝,微颤的手在感受到他活跃迷人的脉动后,平止。 「君延……是谁带你到这儿来的?」伯爵低问,不求回答。 腾空抱起巩君延,伯爵的目光落至墓碑,眼波一柔,缱绻深情萦绕,却盛有更多的悲伤,『我会实现我的诺言的。』 风不止,化雨依旧翩飞。 『我会议一切中止的……可是……能不能……』伯爵惨笑一声,抱紧巩君延,将自己的脸颊置于他的摩挲。 花瓣似泪,飘散于他与巩君延身上。 『放心吧……安心吧……』伯爵残留哀伤的低语逸失于风中。 他抱紧巩君延温热的身躯,即使他的体温烫红了他的皮肤也不放手,眸里蕴含无限柔情与复杂的纠葛,甚至可窥见一丝……恐惧。 忽地,伯爵利目大亮,劲风成旋地往某处打去。 『哎呀!』一声痛叫,原本隐息的身影因而现身。 『奇特,你在这儿做什么?』伯爵讶异地看着那人。 一名较伯爵年轻、黑发黑眸、面色苍白的男子摀着肩膀走向伯爵。 『看戏。』奇特噙着微笑,坦承。『我还担心占不到一个好位置呢!』 伯爵闻言,拧眉,四下张望,宁静的墓园开始有了风声以外的声音,那是窸窣的窃语。 『滚。』伯爵压抑着怒气的命令一出,四周的声音立止。 『奇特,你留下。』伯爵唤住同样欲离的奇特。 『唉,菲瑞尔,我是中立而且无辜的呀!』奇特双手大摊,作投降状。 『你不准是中立的。』伯爵斜看他一眼,意思十分明白。 『为什么?』奇特垮下一张脸,『为什么我看戏也不行?』 『我需要信任的人。』伯爵抱着巩君延好似他轻若鸿羽般,低眸深睇。 『我不值得你信任。』奇特想笑,却扭曲成酸楚的表情,『当初若不是我,菲娜不会……』 视线移往墓碑定住,奇特满心酸楚的落泪,他一生也不会忘却他曾经将他自己最爱的女人害死。 但对于爱上巩君延这事,他无悔,唯一后悔的是他没有给君延选择的机会,在他有机会逃跑之前即将他的去路全数封罄,让他只能投入自己的怀抱。 很卑鄙,可他别无选择。 伯爵不想给召延选择的机会,只因他明白一旦君延深思过后,被丢下的,会是他。 奇特没有答话,黑眸盯着伯爵怀里的巩君延,突然靠近也想试试亲他的感觉是什么,然而,他只感受到巩君延所散发出来,属于食物的美味。 眼前一花,想起自己尚未用餐,为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斗,奇特选择离巩君延有多远是多远。 他皱起眉,不解地看着伯爵,不明白为何伯爵抱着如此美味的食物而坐怀不乱。 『我不懂。』 『嗯?』伯爵指尖轻滑过巩君延的脸庞,不知道奇特在问什么。 『不懂你为什么会对他动心。』也不懂伯爵为何不会对前一世的那个人动心。 『你也不需要懂。』伯爵叹息,因为他也不懂。『一句话,与我为友或是与我敌?』 『这个……欸……当然是与你为友,我可不像其它人那样吃饱没事做,成天只想拉你下马呀……』奇特双手交抱胸前,吹着口哨。 口哨的曲调是古老的家乡民谣,现今已失传。 『感谢。』伯爵蓝紫色的眼眸光芒流转,看似水光,然而下一瞬却隐没不见。 奇特笑了,笑停开怀,黑眸却满是伤怀,『别谢我,就当我是为了菲娜吧!』 伯爵回以笑容,不语。 第四章 菲瑞尔。 在我灰蒙的视界里,你是唯一的清晰。 C.G 轻声细语。 乐声轻场,是美国的爵士乐,慵懒的提琴拨弄,也将人的意识带往更深一层,不愿醒 然而即便多么想要持续地沉眠,意识终有清醒的一天。 幽然黑眸扬起,呆呆楞楞地直视安静无息的空间,纳不进任何景物,耳朵先行接收到房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敞开的听觉直达楼下那喧闹的巨大声源,爵士乐的声音也是从那儿传上来的。 巩君延眨动眼睑,渐渐地眼眸适应地能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清近在眼前的矮柜,上头有个台灯,于是他迟缓地抬起左手——因为右手压在枕头底下——吃力地拉下台灯的开启绳,晕黄的灯光透过给有精美图案的灯罩,使得晕柔的光彩成了五彩的柔和光芒。 巩君延无心于欣赏这已臻艺术品的台灯,还赖在枕上的脑袋沉重,不太想离开,黑眸环衬可及视界内的景物—— 全然的陌生。 陌生的环境引来的不再是倦懒,而是戒备,他支起上身,看清房内所有的事物。 富丽堂皇,有历史的古董不是被赏玩而是当成家俱,保存良好,却非被锁在展示柜中的观览品。 不知为何,巩君延有种被伯爵的气息包围的感觉,他仍然感到害怕,只是害怕之余又有种奇特的战栗。 床尾距离约莫五公尺有道门扉,门内透出灯光,似乎是随着台灯的开启而跟着激活,可门前有个椅子,椅子抵在门扉,似是用来抵住门不让门合上,铺着柔软璧子,绣有手工精美图案的布料上百折叠整齐的衣物。 巩君延赤脚踩在喀什米尔制的地毯上,感受到毛料抚弄着肌肤的软柔触感,再一次有感这个房间,乃至屋子的主人的品味之不凡。 音乐声一直没有断过,巩君延因身子的颤抖才发现自己是光裸的,他一惊,下意识地回首看床,空无一人,而房内也只有他一人在。 「呼……」他松口气,走向床尾透出灯光的房间。 那是一间更衣室,里头宽敞,衣服乃至鞋子被分门别类的放置着,而用来抵门的椅子上头的衣服有张短笺,写着: 希望你会喜欢。 没有署名,字体简洁有力,巩君延莫名地觉得怀念,但他一笑置之。 再没有什么莫名的感觉可以让巩君延觉得讶异了,只因近来有太多破坏他理智的事物出现,让他的承受力突然倍增。 连鞋袜也配好了。 巩君延依言拿起衣服要穿时才发现原来衣物下有一个鞋盒,从容一笑,巩君延穿上某人为他配好的晚装。 一袭剪裁合宜的黑色燕尾服配上银白缎面的腰封(宽腰带),搭上同色的领结,足踏黑色皮鞋。 身高比东方人高上一点,约莫一七九的巩君延穿上燕尾服后看起来更高了些。 他调整打好的领结,走出更衣间,发现床旁矮柜上有个放有整发工具的托盘。 「刚刚还没有的……」巩君延低喃,指尖抚过那擦得发亮的器具,叹息。 他已经对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与诡异的情状开始习以为常,就算现在伯爵人出现在他面前,也许他还会对他微微一笑,道安。 找到盥洗室,将头发与新生的胡渣作一番整理,才步出房间。 那是一道长廊,虽有壁灯,仍显阴暗。 声音是自尽头传来的,而更明亮的光亦隐约打在贴有美丽壁纸的墙上,长廊的墙上也挂有画,但不是人物肖像,而是一幅幅风景。 巩君延漫步走着,像走过了全世界的风景一般,占据头脑的晕然渐去,走到那人声私语盛盛的场合才知楼下已人满为患。 是宴会?巩君延对这种景象不陌生。 盛装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交谈着,顶着托盘的服务生在其中穿梭,中间空出的舞池有人在跳舞,而他所听见的乐声是自彼端的乐团现场演奏。 现在流转整个宴会歌曲是Something Stupid,由两位男女歌手轻声吟唱着,从容轻快的乐曲让人不由得脸泛笑意。 巩君延在一群又一群的人里穿梭着,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静静地观看这场晚宴,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他的记忆只停留于墓园,一醒来面对如斯景象,他也该习惯了。 反正没有什么比遇上伯爵更加的诡异,即使伯爵在白天看起来很正常。 巩君延发现原来自己的适应力挺强的。 想当初他到日本留学,被同为东方的日本人视为懦夫而遭到欺侮,高中毕业回到台湾念大学,之后到美国留学也是被美国人瞧不起,他都经历过好长一阵的适应与勉强才挨过来。 可伯爵…… 「嘿,你陪我跳舞!」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在巩君延来不及反应之际,一双柔嫩的手握住他的,将他往舞池拉。 此时乐团改奏起华尔滋,巩君延的身体跟着舞曲动作,这才看清强拉自己入舞池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头发盘起,纯然的金,搭上蓝眸、苍白的肤色,约莫一六八的身高,使她看来年轻而美丽。 「小姐……」巩君延不明白为何置身事外的自己 突然被她发现。 「我叫雅琦,Chester。」雅琦抬头笑望,微张的红唇隐见过度发达的虎牙。 「妳知道我?」巩君延讶异地看着她,跟不上舞曲。 「当然,大家都知道你。」雅琦引领着巩君延跟上舞步。 巩君延闻言,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所有的人虽无异,可他们的视线常会有意无意地投注在自己与雅琦身上,「我想他们是在看雅琦小姐你吧!」 巩君延一笑置之,即使在台湾,由于自己几乎不曝光,所以于很多大场合宴会中,反而是君晟较自己还活跃,且易被认出。 他仍不知为何上一刻人在墓园的自己,现下己身在晚宴中。 也许是伯爵。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让巩君延不由得一笑,是啊……任何事一扯上伯爵,就似乎有了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解释。 「Chester你太不了解你的魅力了。」雅琦带着另有含意的笑容如是道,她垫高脚尖,柔弱无骨的手在他颈后交握,整个人贴上巩君延,与他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相合。 巩君延皱起眉,他对小妹妹没兴趣。 即使雅琦长得很美,身材也很好,但他没有恋童癖,才想要推开她,耳朵一痛,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原来是雅琦咬住他的耳朵,她的牙齿不知是怎么的,竟然将他的耳朵咬出一圈齿痕,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乐音乍停,偌大的宴客厅谈话声尽褪,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压下,但巩君延因耳朵的痛楚无暇分神。 几声吞咽口水以及喘息声充斥,巩君延充耳不闻。 他摀住耳朵,一手推开雅琦,她几乎将他的耳朵咬掉。 「对不起。」雅琦双手捉住巩君延胸前的衣服,无辜的蓝眸瞅着他。 「没关系,不要紧。」巩君延勉强笑了笑,维持礼貌地想带雅琦离开舞池,却被她挽住。 「Chester,我们到外头去透透气吧!」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巩君延便往外走,力气之大,连巩君延也无法挣脱。 断止的乐音在巩君延被拉离后再次恢复,只是巩君延从头到尾没发觉。 「雅琦小姐,等等……」巩君延几番挣扎终于甩开了雅琦的手,也中止了他们前进的步履。 他警戒地看看四周,这花园大到不行,加上被雅琦乱带,他根本看不到主屋在何处。 雅琦被他甩开的力道弄倒在地,久久不起,巩君延见状弯身想要扶起她,却被她反手一拉,巩君延一惊,忙抽手,雅琦的指尖顺势捉破了他的衣袖。 成功救回手臂的巩君延抬手看见破碎的衣袖与她的指甲捉出的伤痕,眸就着月光移落至雅琦身上,发现雅琦的身子呈不自然的角度僵硬地爬起,她的金发散乱,涂上红色唇膏的唇泛着奇异的诡痕,扬起首,原本美丽的蓝眸,眼白竟斥着血红。 巩君延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倒退三步。「妳……」 「Chester,别害怕,一会儿就不痛了。」雅琦笑了笑,轻柔地吐着安抚的话语,使用的语言是巩君延梦里的语言。『只要你允了与我的契约,我就让你快活。』 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温暖,反让他更想逃开,头皮发麻,但脚步颠踬不稳,逃离的速度与大脑急促的警示命令成反比。 雅琦朝巩君延张手,巩君延只觉身体不再受控于自己,无意识地朝雅琦「滑」过去,他眼明手快的捉住身边修剪过的树枝,勉强阻去一点时间,可他的身体还是被吸过去,可怜的树枝被他折断,掌心传来磨破的热痛。 一下子巩君延胸前的衣服被揪住,强迫凝视雅琦充血的蓝眸。 『Chester,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雅琦脸上的表情与她的话语成强烈对比。 「不好。」巩君延拒绝。 『别这样嘛……好歹我刚才救了你一命耶!』雅琦阴恻恻的笑着。 「放开。」巩君延冷下脸,硬声命令。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份笃定那儿来的,见着雅椅已经是非人类能有的表情动作,还能跟她对谈。 雅琦露出惋惜的表情,依言放下巩君延。『Chester好凶,人家不过是希望你跟我玩而已嘛!』 巩君延一得到自由,忙退开好几步,意识到手里的树枝被自己握得死紧,而略为放松些,换过一手,摊开掌心,发觉掌心被树枝刺到流血,才发现原来自己捉到的树枝是荆棘。 四周安静无声,月悄然躲入云影里,耳边突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巩君延偏首一睇,雅琦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身边,靠得好近好近,她瞪着巩君延流血的掌心,未经巩君延许可便捉住他的手,口水满溢。 『我可不可以舔?可不可以舔?』雅琦像久旱逢甘霖的人饥渴的询问。 「不劳烦,我自己来便行。」巩君延觉查到雅琦渴切的眸一直盯着他流血的伤口,遂收拳,伤口的血自指缝流出,滴落,雅琦见状整个人扑了过去,赶在血沾地前舔去。 巩君延觉得恶心地将拳头收入裤袋中,再退开好几步,然而雅琦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手里的荆棘飞出,刚好打到雅琦的额头,雅琦低呜一声,目露凶光,充血的蓝眸瞪着巩君延。 『要不是碍于伯爵,你早就成了我的腹中物!』 伯爵? 巩君延无法续想,因为雅琦凶性大发地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一个抬腿,侧踢,将雅琦踢开,雅琦敏捷地着地,又扑了过来,她的指甲长长,成了武器,巩君延没有时间讶异,只抬高右臂,插入裤袋的左手成拳伸出给了雅琦一记左勾拳。 从没有一刻,巩君延如此感谢巩靖硬要他们兄弟俩学防身术。 这回雅琦眼一翻,砰然倒地,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巩君延没有勇气查看,一个转身便跑进花园深处。 花园黯黯无光,唯有一处的光源依然,他寻光而至,发现是一温室。 后头的脚步声跶然,致使巩君延推开温室的门闪入。 温室植满了玫瑰,各色玫瑰不分季节的开着,最多的是鲜红色的玫瑰,而温室的尽头有个角落,那个角落置放着一把军刀,军刀无鞘,已然生绣,却未见封尘,应是有人擦拭照料。 特异的是,地上散落的满满是玫瑰花瓣。 巩君延盯着地上的花瓣,不知为何有股热惹涌上眼眶。 温室的门被大力踢开,只见某个东西飞身扑了进来,巩君延拔腿便跑,想也不想捉了军刀闭上眼往那看不清是人是鬼是雅琦或是其它东西的东西砍了下去。 啊—— 惨叫声凄绝,巩君延张眼,入眸的是雅琦倒在玫瑰花丛上打滚的情状,她的左手被军刀砍断,却未见血。 那只断手渐化成灰,巩君延瞪着那坨本来还是手的灰,脑袋一时间停止运转。 雅琦不停的尖叫,可巩君延不知道是断手还是玫瑰让她痛苦。 眼前突地一花,伯爵挺拔的身影背对他站在他身前,巩君延持握的军刀浮起,往伯爵的掌心贴去。 『鸣哇啊啊啊……不要……对不起……对不起……伯爵……救我……救我……』雅琦睁大充血的蓝眸,痛苦的抱住自己,剧烈的发着抖,害怕的求饶。『ch……Chester……我还没吃掉你……我救了你……你……你快跟伯爵说……我……我……』 伯爵无话,缓步接近雅琦,巩君延没有看见伯爵的表情,但由雅琦惊惧万分的脸上,感受到伯爵的气势,那让他不由自主的噤口。 伯爵扬手,一起一落下,雅琦的心口处没入军刀,又拔出,再扬起落下,雅琦的头身分家,她的身体燃烧了起来,化成灰烬,教风吹散,温室内的大片玫瑰举凡接触到灰烬的,皆以惊人的速度枯萎。 巩君延目瞪口呆,却完全失了害怕恐惧的心情,他的视线随着伯爵的身影移动,无法思考。 伯爵面无表情的挂好军刀,才蹲在巩君延面前。 此刻他左眼的眼罩己拿下,一双魅惑诱人的蓝紫色瞳眸凝视着巩君延,巩君延不闪不避地迎视,避开的反成伯爵。 「会疼吗?」伯爵握住他双手的手腕,将掌心朗上,看见上头教荆棘剌出的伤口,轻问,脸上的表情定令人窒息的严肃。 巩君延开不了口,脸颊冲红,他想起上一次伯爵在他打破咖啡杯时对他做的事,光是回忆就让他呼吸紊乱。 伯爵这回用手替他拔掉荆棘的刺,他发出一声低吟,敏感地感受到伯爵的舌轻舔过伤口引发的感觉,他肩膀一缩,伯爵扬睫瞅他一眼,暧昧一笑,但眸光落至他耳垂上的齿痕时,锐利了起来。 冰冷的姆指抚上他的耳,眉头聚拢,「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主屋里开会,只知君延己醒到了宴会,直到他的气息自宴会中消失,伯爵才惊觉自己忘却这不是普通的宴会,今晚这儿除了君延,没有活人…… 「雅琦咬的。」巩君延如实以告。 伯爵脸色绷紧,蒙上一层阴暗,蓝紫色的眼眸漾着点点怒火与懊悔。 巩君延知伯爵在后悔方才让雅琦死得太痛快,不过他不愿将他的后悔成因加在自己身那太危险了! 事实上,眼前的一切都超过巩君延可以抵受的危险,但伯爵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极限,让他摸不清自己的底限何在。 「疼吗?」成功地压下怒气后,伯爵再次开口。 巩君延摇摇头,还没摇完,他的耳朵再次遭殃,「噢!」 伯爵就着雅琦咬过的地方再咬一次,而且比雅琦留下的痕齿更深,「很痛!你干什么!?」 巩君延推开伯爵,但伯爵不动如山的任他推,见他反应剧烈,笑着拉起他,往放置军刀旁的长椅坐去。 「你很勇敢。」伯爵拉着他落坐后,赞道。 「呃?」巩君延不知他的称赞所为何来,耳朵仍发疼,他不明白伯爵为何要这样做,他的耳朵差点被雅琦咬掉,他又来一次,他为什么不咬自己的耳朵看看会不会痛! 「或许你不是勇敢,而是迟钝。」伯爵看了他的反应,改口。 巩君延怒目相视,「我不明白伯爵在说什么。」 「你不对自己为何会身处晚宴中感到奇怪?又不对雅琦化为灰烬一事觉得害怕?」伯爵的手冰凉,覆于巩君延掌心,那份冰冷透入了他的血液,凝结他的神经。 巩君延为伯爵的问题呆怔半晌,才微扯动唇角,『您打算告诉我么,伯爵?』 一出口即是伯爵常使用的陌生语言,标准的发音与起伏,让伯爵扬眉,蓝紫色的瞳眸因而闪过光芒,扬开笑痕,一手不知何时己抱住巩君延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又要……吻…… 巩召延才料想到伯爵的举动,微张的唇己教伯爵灵巧的舌尖轻舔描绘,理智的线拈成丝,在绷断边缘,一波又一波的麻痹感让巩君延觉得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 「伯……」爵字还在口里,他的舌即教滑入口里的舌给纠缠翻搅,伯爵这回只专注在亲吻,可光只是亲吻,就让巩君延对自己身体的激烈反应慌张。 『菲瑞尔,叫我菲瑞尔。』伯爵在巩君延的唇畔喃令。 巩君延被伯爵吻到牙齿打颤,舌头发麻,嘴唇微肿的巩君延黑眸晶亮凝视,只能喘息,无力再语。 『这一世的你啊……让我情不自禁……』伯爵有些苦恼的蹙眉,蓝紫瞳眸浸着无数复杂情绪地瞅着他,『为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让他一眼即爱上他?为什么要让他停止跳动的心再次因他悸动?让他没有时间反应就这么坠入巩君延未曾张开的网…… 巩君延眼睫颤动不已,心也慌乱不已。 伯爵的存在过于耀眼,即使闭上眼不看,心里脑里也仿佛早有个伯爵专属的位置,剔除不去。 「伯……菲瑞尔。」巩君延在伯爵恐怖的目光下改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几月几日?」 「你看到玫瑰都枯萎了吧?」伯爵没有回答巩君延的话,反移开脸,侧开上身,让巩君延看清楚。 巩君延颔首,紧盯着伯爵的侧脸。 「我们家族除了有遗传性的日盲症外,还有恐惧玫瑰的病。」伯爵起身,那一瞬间眸底综绕的悲伤让巩君延心一动,绞紧。 他走到一旁的矮几,上头花瓶插着温室唯一没有枯萎的玫瑰,随意拿起一朵来,先凑近鼻下嗅了嗅,转身面对巩君延。 奇异的事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多瓣玫瑰的花瓣由升至内开始一瓣一瓣地剥落,不一会儿,玫瑰花瓣掉光,伯爵放手,再拿起一朵,屡试不爽。 「够了!」巩君延看不下去,上前抢下最后一朵红玫瑰,然而开始雕落的红玫瑰并未因巩君延及时阻止而停歇。 黑眸染上泪光,眼眶热红,伯爵冷冷的手轻抚着巩君延的眼角,舒缓巩君延形于外的伤痛——那是为伯爵。 「看吧,不论活着剪下、何种品种的玫瑰,一到我家族人手中,便会开始雕零,很有趣吧?」伯爵饱含笑意的低柔嗓音在巩君延耳边响起。「你不觉得这种情形熟悉么?」 巩君延拢眉,低垂的眼看见的是满地的死象,扬高睫,入眸的是伯爵微笑的俊脸。 「是很熟悉。」巩君延读过那个名词的研究报告还有文学作品,可都比不上眼前的真实。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能在日光下走动?」伯爵放柔眸波,卷缠上巩君延的身影,刺入他的骨血,试图在他身上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你有日盲症,不是夜盲症。」巩君延说着伯爵用来搪塞他的理由,深信不疑地看着伯爵。 伯爵的笑容瞬时扭曲,「为什么?」 双眸相望,伯爵知晓巩君延己猜到某些事实。 「那是你说的,不是么?」巩君延反问。 伯爵抑首笑了,「Chester……」 「君延,我坚持。」巩君延不想听到伯爵叫他的英文名字。 「君延。」伯爵从善如流,「你不怕我吃了你?」 「请记得吃干净些,再将我的骨头烧成灰洒向大海。」巩君延转移话题的本事不输给伯爵。 他认输。在伯爵刻意的诱惑下,他没有反击的余地,更不知道如何反击,试图逃避的他没有退路可逃,迎上伯爵的眼眸,他发觉自己甘于耽溺,无怨无悔。 「君延……噢,君延……」伯爵唤着巩君延的名字,「为什么是你?为何是你?」 巩君延无法回答,因为他地想问伯爵:为什么是你?为何是你? 「你为何如此的特别?」伯爵指背拂过巩君延的下颚,抚上他的喉结,领结顺应而解,第一个扣子也跟着扭开,指腹轻压住他的颈动脉,『为何不开始逃就逃得彻底些?』 「是你追上来的。」巩君延犀利的指称。 伯爵低低地笑了,「没错。」 没错,是他追上去又封死他的…… 他俯低脸,亲吻他的唇,这回柔情绻缱,细细品尝,这回他终于得到巩君延的响应,巩君延将手贴在他的腰侧,微微颤抖着。 这就够了!伯爵唇色不可遏抑地扬起喜不自胜的弧度,细细辗吻着巩君延唇上的细纹。 两个月。 这三个字贯入两人脑中。 伯爵抱住巩君延单薄的身体,力道大到巩君延全身的骨头都撞在一起,像要抱死他一般的抱着。 第五章 君延,我的时间太漫长,而你的时间太短促。 V.L 梦境在疲累离开后翩然而至。 他成了一名战士,穿著阿拉伯的服饰,带领军队攻不无克、克无不胜。 意气风发的他眼里容不下任何违背阿拉之事,但他却输在可兰经的法律之下,源由出于一队异国商旅,雇用他的军队保护他的货物到东方去,却被诬陷偷东西,罪证确凿之下,他被砍去一双手,挖掉双眼,放逐于沙漠中,最后渴死。 他失明之前只记得那拥有一双特殊蓝紫色眼眸的商队之首,就是他搜出他帐内的赃物,以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可兰经定了他的「罪」。 时空一转,他成为吉普赛人,这次他是女人,让那拥有特殊眸色、顶着贵族头衔的男人占有身体,之后被轮奸而亡,这一生他的时间很短暂,只活了十六年。 眼界一开,他瞧见那身着盔甲的男人,仅露出一双蓝紫色的眼眸,在马上与自己竞技,就只是一瞬间,他被刺中,尖利的钢穿过他的防卫盔甲,明知对方犯了规,却因跌下马而被受惊的马儿乱蹄踩死无法申诉。 惊恐失焦的眼,倒映着马上接受胜利欢呼的男人,男人隐于头盔内的蓝紫色眼眸熠熠生辉,眸里闪的,不是得意,而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憎恨。 来不及思索,他已死亡,得年二十三岁。 他开始明白一件事,透过那男人的眼看见的自己,那不同的自己,是他的前世。 接下来的他,在战争中被腰斩、在和平的时代中被欺凌至死……每一世都沦陷于那人的手中,任他搓扁揉圆。 他只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 然而男人没有给过他答案。 数不清的第几世后,他化身为修士。 那一世的他,男人仍试图杀他,却屡试屡败,于是,身为修士的他,安然渡过一段时间,活过二十五岁,然而,一场瘟疫,在焦热与寒冷交迫中夺去了他的生命。 在身为修士的他死去之前,留下一些文献,内容载记着于十字军东征时发生的一些传说,传说的内容不可考,其中有一则是吸血鬼的。 还有一世,让他恶心得想吐,他成为海军军官,一次在海上遇见海盗,全船被攻陷,他疑惑的是海盗船为何会攻击海军,没多久,看见那为首的海盗头子,他心头有种笃定的感觉,原来是那男人…… 不过他的下场很惨,被挑断手筋脚筋,喂鲨鱼,得年三十。 其后,男人仍次次在他转生时找到他,杀死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听到自己这样喊着,可从未得到响应。 只是渐渐地,他看不到男人眼中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累,想着,男人终于也杀到手软了呵…… 他都被杀到很厌倦了,每次死前看到的都是这个男人,只有蓝紫色的眼眸显露其外,却看不清他的容颜。 于是,之后的几次,不论身为男女、不论身份贵贱、不论时空换移,男人只负责将他逮住,尔后,另一群有着尖牙利齿,苍白脸色的男女代替男人杀了他。 那比火焚更痛苦、比丢入冰窟冻死还可怕……男人甚至不让他看到他,说实在的,他宁愿被男人凌虐至死,也不要一群人拿他当食物啃光。 再之后,时光飞掠,来到了维多利亚女皇的时代。 这一世,他是女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在一个贵族家中当家庭教师,负起教导主人子女的责任,她的名字叫:Fina.Quirell。 一份稳定的工作与生活,让她安定,这是她从未感到过的安稳。 她心底总有个去除不掉的恐惧,好似随时有什么东西会夺走她的安定,于是她更加的渴求安全。 另一个困扰是名字,她已去世的父母亲为她取了个有两个读音的名,菲娜或费娜,其实都可以,她也听惯了,但初见面的人还是会询问她名字真正的念法,她总会不厌其烦的说两者皆可。 除此之外,她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拥有蓝紫色眼眸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主人家为孩子举办的生日宴会,也是将年约十五岁的女儿珍妮介绍给社交界的日子,菲娜是陪客,只因珍妮紧张万分,而母亲必须主持宴会,于是菲娜成为唯一的陪伴人选。 为了这一天,雇主还为非娜量身订作一件满洲式的改良礼服,说是最近吐交界有位伯爵自满洲回来,由于风采迷人又届适婚年龄而未婚,领地于西南的威尔斯,家族历史可以写成厚厚的百科全书数册,时当社交季,因而各家贵妇少女们莫不争相邀请伯爵。 他们很得意的邀得伯爵当天前来参加。 不过这好象跟菲娜身上的礼服没有什么关系,菲娜无趣的接受了雇主的好意,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她宁愿躲在楼上的房间里读书。 她的拜伦和雪莱才读到一半。 所幸主角不是她,她只要伴着珍妮出场然后闪到一旁去便行,于是她接下了这个任务。 然而,她没想到伯爵的出现会造成她平静生活的斜倾。 她对伯爵第一个印象是:恐惧。 随着伯爵的靠近,她身旁的珍妮早已拜倒在伯爵的裤脚下,可她却脚底刺痛得想溜走。再不走会有危险,她会失去所有。这样的警告历历在耳,然而伯爵早已张开网,菲娜一个踉跄,粘上,动弹不得,也不想挣扎。 在外人眼中,是伯爵对她一见钟情,力邀她至威尔斯的城堡教导他体弱多病的表弟,可菲娜心知肚明伯爵始终没有爱上她,他是有目的的。 无论多仔细的回想、找寻,菲娜都找不到任何证据,过程中,菲娜不小心遗落了护卫良好的心。 她爱上了伯爵。 明知伯爵不爱她,她还是情难自禁。半个月后,他们结了婚,她随着伯爵回到南威尔斯的城堡,那城堡滨海,海风凄凄,浪潮叠叠,孤立。 然后,她见到了伯爵的表弟,她觉得,表弟都比伯爵喜欢她,但感情便是如此不是么?先爱上的人先折服,她心甘情愿。菲娜喜爱阅读,是以表弟央求伯爵开放书房,伯爵冷冷的眸光注视着菲娜,菲娜微感畏缩,但伯爵答允了,只道:「喜欢就拿走,别忘记放回原位即可。」 于是菲娜得以自由进出书房,只是可悲的是,身为夫妻,伯爵没有碰过菲娜一次,两人没有同床共枕,而菲娜见到表弟的时间反而此伯爵多很多。 只是有时伯爵和表弟两人在一起时,会讲些她听不懂的话,几次问表弟,他都借故岔开。于是藉由书房丰富的藏书,她查到了伯爵与表弟使用的语言——那是罗马尼亚某地的方言,现已无人使用。 而伯爵与表弟之间那诡异的感觉,城堡里仆役的怪谲,在在让菲娜无法适应。 这个城堡除了表弟的笑声之外,常常是安静无声,连外头的浪潮声也无法传入城堡。 伯爵恨她。 当菲娜知道这个事实后,悲伤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伯爵如此恨她,但她只求能待在伯爵身边,此外别无所求。冰冷的伯爵、诡异的城堡、终日鲜见身影的仆役,连表弟,那个笑容光明的表弟也很少出外走动,这让菲娜进出书房的频率加剧,有时甚至不吃不喝,废寝忘食…… 梦境在此停息。 巩君延睁眼,意识混沌,视焦焕散,身体钝重不已,呼吸缓而长、深且沉,好一会儿才迟缓地眨眼,查觉胸口有重物压着,让他呼吸不顺,斜眸一觑,赫然睁大眼,澄深的黑眸在厚重窗帘制造出黑暗的假象中隐约见到伯爵的脸就近在身边,他没有呼息,静得跟死尸一样。 巩君延伸手探了探他的鼻下,发现伯爵没有呼吸的现象,身体微温,他皱起眉,将虚软无力的掌心贴上伯爵的脸颊,望着他熟睡的脸,好近好近,近到可以数他的眼睫毛有多少根,但黑暗太深,而光明过少,致使他只有触觉能发挥作用。 手指缠上伯爵柔软的黑发,巩君延的意识开始游离,落至方才的梦境里。 那是梦吧?是梦吧? 可对巩君延来说,却是比现实还要确切的真实,一次又一次的杀伐、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那都像烙印,鑴刻在他一世又一世的灵魂中,而那男人的恨,也随之其后,甩脱不去,逃开不得…… 蓝紫色的眼眸满是恨意,那冰封的情感千年也不化,冻结了他自己,也冻结了他。 『这一世是你吗?』突来的声音让巩君延回神,不是伯爵的声音,伯爵还在睡,而且睡得不醒人事。 他撑起身想看清楚房内还有谁在。 『伯爵怎么办事的,怎么跟个男人上了床?』另一个尖细的女声也响起。 巩君延伸手拉开床旁台灯,灯光照亮不了整个房间,两双脚在角落被照到。 「你们是谁?」巩君延忍着疼痛,拉起丝被盖住伯爵,不让他的脸被灯光照到,顺道遮住自己光裸的躯体。 『小鬼,你可知你被伯爵骗了?』女人没有站到光源下,只伸出纤白的手想碰触巩君延,窃笑地问。 『你小心啊,这小鬼昨天晚上可是砍掉雅琦的手,还让伯爵开杀戒的人。』男人苍白过度的手在巩君延挥掉之前捉住女人的手,冷笑。 『那伯爵这次是认真的么?』女人问。 『你说呢?』 『不可能,伯爵怎么可能爱上他的仇人呢?』女人的笑声很刺耳。 两人完全不把睡死的伯爵和巩君延看在眼里。 仇人。这个词刺入巩君延的心窝,像爱神的银箭般威力无穷。 『小鬼,你看起来很好吃,尝起来一定很甜美。』女人修长的指轻戳巩君延的脸颊,巩君延反应忒大的挥开。 女人不以为意,和男人一起笑开。 巩君延眸一眯,怒气冲冲的说:「无礼之人说的无稽之语,我不会相信,除非伯爵亲口说。」 『小鬼好悍,就不知吃起来的感觉是不是一样。』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巩君延厌恶在口头上与人相争,但必要时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在口头上占他便宜。「让你们吃掉,不如我先烧掉你们。」 『你!』男人动了怒。 『不知道化为灰烬的感觉是怎么样?一定很好玩,你们说是不是啊?』这句话巩君延是用他们的语言说的。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鬼!』 『强斯顿、莲恩,你们没有听到我昨夜下的禁令吗?』伯爵的声音冷冷悠悠的响起。 『呃……』强斯顿慌乱得哽住声音。 『伯爵,你还在迟疑什么?快把这个小鬼给我们!』莲恩气焰不小的朝伯爵吼。 『现在我问的是你们难道没听清楚禁令吗?』伯爵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莲恩一惊,偎入强斯顿怀里。『我不需要反抗我命令的人。』 『伯爵……我们只是……』强斯顿想为莲恩说话。 『滚。』伯爵到最后只下命令。 隐于暗影中从头到尾只看见脚的男女就这么消失。 巩君延才开始在迟疑自己该不该面露惊异时,伯爵的声音传来。 「你相信吗?」伯爵伸手捏住巩君延的下巴,转过他的脸,蓝紫眼眸专注凝视。 「你觉得我该相信?」巩君延反问,但脸红了起来,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我只希望不管事实如何,都请你相信我的话。」伯爵轻道,低冷的嗓音有着恳求。 「我只认识你,当然只相信你。」巩君延觉得口渴,轻咳几声,「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睁开眼时。」伯爵的话让巩君延眯起黑眸抬高下巴。 那代表伯爵放任他一个人面对那对男女,也放任他们进来! 「你那么想让所有人参观我的裸体吗?」巩君延声音紧绷,语带怒火。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信任我。」伯爵啾地一声亲上巩君延的脸颊,被后者恼红了颜抽掉。 「信任是用心去感应的,而不是寻求话语上的表面。」 「我没有心啊……」伯爵低喃,亲吻他的颈项,「所以我要寻找言语的保证。」 「呜……」巩君延低呼一声。 「怎么了?」伯爵一听,忙问。 巩君延倒吸口气,「别碰我!」 痛死他了!刚刚因为太生气没发现,现在一动要他的命。 「你受伤了?」伯爵急切的想知道巩君延哪里伤了,明明他没有闻到任何血的味道,可巩君延却痛得五官扭曲。 「去死!」巩君延赏了伯爵下巴一拳,涨红了脸,分不清是怒或恼。「别问!」 「君延?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伯爵执起巩君延的手放在左边的胸口上,「你还要我再死一次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是……痛!」先前的那个伯爵上那儿去了? 伯爵闻言紧张尽褪,再次抱紧巩君延,引发他的痛呼也不放,「君延……君延,你好可爱!」 「谁可爱来着?」巩君延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项可称之为可爱的特质,「好痛……不要这样……」 「你跳动的心要记住我哦!」伯爵突然悲伤的要求。 「菲瑞尔?」 「对,要呼唤我的名字,今生今世都要呼唤我的名字,不论我在那里,我也会一直一直呼唤你的名字,君延、君延、君延……」伯爵的唇被堵住,巩君延笑望。 「别害怕,菲瑞尔,我有生之年都会一直呼唤你的名字。」巩君延许诺。 「君延……」 「所以别害怕,菲瑞尔,我的菲瑞尔……」巩君延摩挲着伯爵冰冷的脸庞,不停地唤着伯爵的名字。 怎能教他不害怕?伯爵难忍心悸地想着。 从没有一刻,他如此憎恨自己身为吸血鬼。他没有想过,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再次教爱给捉住挣不得、离不开。 在他诅咒上帝,背离他之时,他没有后悔过,可现在,他后悔了,深切地后悔且厌憎。 巩君延的前世,数不清的前世,千百年以前,他也忘了是何时,大约是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杀了他的未婚妻。 伯爵那时为悍卫天主教的正统而出兵,原以为,那只是一场短暂且易胜的战役,未料却打了十几年,而他在罗马尼亚的末婚妻亚丝接到误传的消息以为他被回教徒杀死,赶赴土耳其,才知他根本没死。 当时回教徒再次来犯,他将亚丝留于城堡,领兵迎战,没想到中了敌军声东击西的计谋。 待他查觉赶回城堡时,见到的是身为回教士兵的巩君延杀了亚丝。 亚丝……他一生的挚爱……他再也见不到有粟色卷发、甜美笑容的亚丝…… 她被杀了,被那个阿拉伯人杀了! 他保卫了天主教,保卫了教皇,可是有什么用!亚丝死了!她死了! 恨吶—— 他好恨……妒恨……恨天主教、恨所有的一切…… 他更恨杀了亚丝的凶手…… 那时他发了誓,下了诅咒,要永生永世折磨那凶手的灵魂,他会追寻他每生每世,要他尝尽所有的苦痛,要他尝到跟他一样的痛苦…… 他下令焚毁领地内所有的教堂,命所有人不得信奉天主教,他更转而砍杀所有的天主教徒,有个城市因此被他攻破…… 一次征战中,他被弓弩射中心脏,却奇迹似地没死。 他知道那不是奇迹,更不是天主教所赐的神迹,他已成为魔鬼。 一个死后复活、获得永恒时间的魔鬼。 如此,他就能用尽所有的时间追寻凶手的转世,找寻、杀死、找寻、杀死…… 之中他发现,原来世界上不只他一人成了魔鬼,尚有与他一样的同类,他们称自己为「吸血鬼」,一次因缘际会,他们找上了他,让他成了他们的族人之一。 伯爵对这种群体式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眷怀,族人们喜欢留恋当人类时的型态,他不,他一心一意只想找到那个人的转生,将他折磨至死。 日子一久,有一天伯爵审视自己的双手,发现它们沾满了血腥,怎么也洗不掉。 他立誓复仇,却突然发现自己反被仇恨绑缚;他累了,却不知如何停止杀戮,他的族人,分散于各地,每百年皆会因一件事聚首—— 找到凶手,杀死「他」。 他厌倦了,可他的族人没有,于是他开始只参与找出「他」的行动,其余的,由他人来做。 他的恨,被漫漫无尽的时间给磨去,留下的,只有徒负于肩的责任与空虚。 而他的爱,早随着亚丝的死去葬送风中,他只是个会走动的尸体。 可笑的是,他终于「名符其实」,更因此被某世的「他」刺伤,伤势严重至得进棺材休养百年。 他讨厌棺材,即使所有的传说与故事都说吸血鬼得住棺材。 菲娜的出现是族间分裂的开端。 她知书达礼、腹有文章、礼教与热情并存……经过如此无数次的轮回,菲娜是头一个让伯爵觉得杀了她很可惜的转世。 他不想招惹菲娜,想放过自己与她,给他们一世的自由与清静。 可好奇心重重的菲娜,碰触了他的禁忌,于是他娶了她,将她带回威尔斯的古堡——那是他不知第几个掩饰身份的财产。 那儿,奇特居住着,他谎称奇特是自己的表弟,而事实上,奇特只是与他一样的吸血鬼,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同为一种魔物罢了。 奇特爱上菲娜,菲娜爱上他,他们三人陷入了一个不完全的三角。 菲娜曾对他表白过爱自己。 可他无法爱她,至多,居于无情的立场。 奇特因爱生妒,告诉菲娜所有的事,菲娜前来求证,他承认奇特所言,可他不懂,为何菲娜还能说爱他,明明他折磨了她无数次的轮回转生、凌虐她的灵魂,为何她还能爱? 这就是信奉上帝与背离上帝的差别吗?这就是经过无数轮回灵魂的差别吗? 伯爵不愿多想,谴走菲娜,奇特与他大吵,这是他第一次与族人发生冲突,而当族人开会后的结果是处死两人争吵的根源——菲娜。 而处刑者,众人决议由他来执行。 这是阴谋,策划好的阴谋,唯一的意外是奇特爱上菲娜。 他们以为以菲娜的独特,伯爵会爱上菲娜,却没想到是置身事外的奇特爱上她。 那时奇特才明白,原来族人早有意思扯下伯爵,伯爵在族中的地位相当特殊,几乎居于领导地位,许多比他早加入的族人早看他不顺眼,而他,不过是一枚意外的棋子。 即使花了近百年才释怀,奇特仍然让伯爵去执行处决。 伯爵没有让菲娜痛苦太久,暗自发誓要亲手中止这场仇恨。 这场……已经变质的复仇。 可当他第一眼见到巩君延时,被他眼中的神采给吸引住。 巩君延的灵魂美丽到让他难以相信他便是教自己折磨了生生世世、上一世也死在自己手上的「他」。 伯爵发现他的目光移不开,若不是心跳老早已停,他相信巩君延会发现他的心跳大得像打雷。 伯爵悲哀的发觉自己爱上巩君延,满心满眼塞满满的巩君延。 仇恨的最后,是否是爱? 这样的爱,是否能持续? 伯爵不知道,伯爵没有如此不安过,他想捉住巩君延一分一秒流逝的生命,他想好好爱他,他想让巩君延也爱他…… 「菲瑞尔?」巩君延的问唤传来。 「嗯?」伯爵回过神来,看见巩君延就在眼前,展露笑容,见巩君延红了脸,舔吻上他脸上的红晕。「什么事,君延?」 君延……君延……伯爵不敢想象巩君延知晓自己累世以来对他所做的事时,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呼唤他的名,那双黑眸会不会…… 会不会一样深情的望着他? 第六章 君延,你可知能死去是一件美好的事。 V.L 「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要眷恋不小心遗落的温柔。 听说,语言,拥有魔力。 那么,行为动作呢,是不是有拥有看不见的魔力? 看到你出现就开心,听到你声音脸有了热度,感觉到你的体温,就安心。 一点点的举动,就能撩拨的心情。 或许,拥有魔力的是你。 让人禁不住的倾服你的魅力。说不出口的魅力。 于是,湖面上的时光开始转动。 于是,湖面上开始吹风撩拨。 于是,湖面上,随着,春夏秋冬。 可是,或许你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温柔。 可是,或许你也不用知道,因为不是你要的。 说不出口的温柔,却被撩拨了。 尽管知道。 所以呢,所以呢…… 不是你错,不是温柔的错。 因为确实被安慰了,只是,只是, 我太寂寞了。」 泛黄的纸笺上铺写着极为女性化、端整无华的英语,巩君延任一本名叫「中国地理研究」的书中发现。 有种怀念的感觉。巩君延将之译出,修了几次,一整个悠闲的早上就在忙这事儿,伯爵在办公室与公事缠斗,他乐得清闲。 那天之后,他躺了三天才能下床,之后过了一个星期,两人相处甚欢,但伯爵没有再要求……呃……找书、看书……找书、看书…… 巩君延拉回偏离的心绪,专注在纸笺上。 「咦?」纸笺一翻,背面还有几行字: ——寂寞的 抓着温柔放风筝 而风吹不起 F.Q 字里行间透着抹落寞,从未得到想捉无从捉,想放无从放,只要心上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眼神,便能宰制自己的心,牵动自己的所有,可那人…… 那人却连留心也不留呵…… 自己的心意传递不到他身上,只能紧捉着那人不经意释放 温柔,独自啃蚀着寂寞,啃蚀着那份该死的温柔…… 「那是菲娜写的。」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打断巩君延站着发呆的思绪。 巩君延扬睫看向声源,黑眸枫肃。来人黑发黑眸,发微卷 脸色苍白,外国人似乎长得帅的很帅、俊美的很俊美,相对的,平凡就很平凡、丑的就丑。 而目前为止,连死去的雅琦在内,他在伯爵的宅邸内还没有看过平凡的长相。可是,人美有何用?心若蛇蝎……噢,他忘了,这些人都没有心。 「菲娜?」巩君延姿态防备的盯着男人看,瞥眼手中的纸笺,再斜眼看眼男人,将手中的纸笺安放回原书页,合上,「多谢告知。」 「不问我菲娜是伯爵的什么人?」男人唇色漾起一抹兴味,看着巩君延的,眼眸巡视着,似想在他身上找寻什么。 「他是人吗?」巩君延呆了呆,一时联想不起来,「那不是胃药的名字吗?」 他一年前常常胃胀气,那时医生给了他一罐药,牌子就是FINA。 绝倒!男人微愣,「菲娜是……」 才要说明,巩君延即回想起那个仅止于梦里那个深爱着伯爵却死在伯爵手上的女子与墓里冰冷的石碑上刻划的文字。 「菲娜是我的前世?」他试问。 这屋里随便一个仆役都活得比他久,他也不必隐瞒。 「你想起来了!?」男人一脸震讶,巩君延眼一花,他即来到自己身前,握住自己的上臂,眼睛瞪大像铜铃般的看着巩君延,数度张口又闭口,欲言又止,最后才小心地问:「那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巩君延的回答让男人哭笑不得。「你不自我介绍我又怎会知道你是哪位?」 男人的态度证实了巩君延一直悬宕于心的猜想,有些无奈也有些踏实,这解释了强斯顿与莲恩他们说的仇恨,只是他不愿去怀疑伯爵的动机,更不想浪费时间。 伯爵真爱他也好,不爱他也罢,唯一确定的都是——他爱伯爵,这样就够了,只因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它事,如今他愿意思考的,也就只有他爱伯爵这个事实。 「抱、抱歉。」男人原先的玩世不恭逸失,代之的是一抹羞涩,「我的名字是奇特·拉弗特。」 「Left?」左边?奇特·左边? 「嗯。」奇特发现自己还捉着巩君延不放,忙放开,「我以为……以为你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他想道歉,想为自己的鲁莽害得伯爵伤未愈、害死菲娜道歉。 更……更想再次见到那已然逝去的人儿。 「所有的一切?」巩君延重复,然后反复咀嚼后才问道:「所有的一切是指?」 还有什么是他必须知道而未知道的吗? 「没,什么也没有,我是伯爵的表弟,听说有贵客才来看看的。」看来伯爵什么都没说,那「事实」不能再从他日中说出。 奇特与巩君延先前在这个宅邸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 「你也是吸血鬼了」巩君延盯着他苍白的肤色瞧,「跟菲瑞尔一样能在阳光下走动?」 「呃……是啊……」奇特怪自己一见到巩君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菲娜,使得自己陷入不利的位置,明明两个人一点也不像,可就因知道是同一个灵魂而总会不自觉地找寻着菲娜的影子。 「为什么你跟伯爵能在阳光下走动?」巩君延不放过奇特,再问。 不一样!奇特打量着比自己矮一点的巩君延。 眼前的巩君延是十足的男人,明亮而深遂的黑眸与整理良好的黑发,身上穿的是轻便的无领衫与休闲长裤,因找书看书的缘故,鼻梁上还架着副银框眼镜,看来斯文有礼,而属于东方的五官轮廓不似他们深刻,别有一番风味,气质简飒而儒雅。 感觉很像满洲国时期的留学生,多了缕强势与豪爽的气息。 奇特找不到一丝丝与菲娜相同的特质,若强说有,也只是他们同样都会直视着人的眼睛说话这一点吧! 「因为我们都牺牲了某样东西。」奇特少掉的是他的爱,永远遗落在菲娜身上,再也捞不回来,而伯爵……赔上的是左眼与流泪的机能。 「哦,伯爵的表弟,你喜欢菲娜?」巩君延不再问,却问出了更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奇特慌了手脚,脸上扫过一抹狠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相信你会想要的。」巩君延但笑,将手中的「中国地理研究」放到奇特手中,再去找书。 「为什么?」奇特抱住「中国地理研究」,看着巩君延找书的背影,喃问。「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认为我同情你喜欢菲娜?」巩君延的声音在几个书架后,闲闲地送来。 「不是吗?」奇特只有在扯到菲娜的事才会失去理智,偏偏巩君延是非娜的转世,而两人根本找不到共同点。 「也对,你喜欢用FINA的胃药,我不会说什么。只是同情?我为什么要同情你爱用FINA?」巩君延带笑的话语与阳光一般的令人厌恶。 「难怪强斯顿跟莲恩两个人会铩羽而归。」奇特视若珍宝地抱著书,笑叹,「你有两句话气死吸血鬼的本事。」 「我并不在意被吸血或死去,但杀我的人必须是菲瑞尔,否则我宁愿烧死自己也不会让任何人碰我。」巩君延嘴角带笑,吐出的话语却十分血腥。「还有,那两个鬼是菲瑞尔赶走的。」 要是他,可没菲瑞尔那么好心只叫他们滚。 奇特扬眉,这回真正展露笑容,「伯爵没有看错人。」 巩君延也许比菲娜还特别,可他的心永远在菲娜身上,对任何人都动不了情。 同样的灵魂会因生长的环境与教育而形成完全不同的个体,即使巩君延是菲娜的转世,两人也完全不同,最显著的证明,或许便是他爱上了菲娜,而伯爵恋上巩君延吧! 「是吗?」巩君延比他们都不确定,他挑了几本书,走到长椅背斜靠在扶手,思索着该从那一本先下手。 「你似乎很不肯定。」奇特黑眸一闪,脸色一变,眯眼瞪向书房的角落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阵窃语传来,尔后徒然消音,奇特见状才褪去凶气。 「当然不肯定。」菲瑞尔要他「相信」,他却不知该相信什么。 两个月的假期在指间飞逝,随着他愈陷愈深,巩君延开始怀疑两个月一到他能收回所有的情感回台湾。 不回台湾不行,从小根深柢固的教育不容许他拋却一切离开。不能想!巩君延强迫自己将这些随着感情而来的不安摒于心房外,没有时间让他想这些,与其烦忧,不如与菲瑞尔多争取一些相处的时间。 「Chester,请你相信伯爵的心意,隔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肯放下仇恨,而不是厌倦仇恨……」奇特发现自己竟为伯爵说话,语间透露太多,忙噤口。 巩君延闻言只瞧他一眼,「很多事情不是现在隐瞒,以后就不会公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奇特睁眼说瞎话,怎么也不愿重蹈百年前的覆辙。 「根据传说,伯爵还有一个未婚妻,她人在那儿?」巩君延另起话题。 「伯爵有未婚妻吗?」奇特不知道这回事,他只知道伯爵在族中的地位很特殊,而巩君延的每一世都是味道鲜美的「食物」,不少族人等待百年就是等着巩君延这道美味的「大餐」。 不过伯爵对他抱持的情感,直到巩君延现身才完全由恨转化为爱。 「伯爵没有未婚妻啊!没听过他有未婚妻这回事儿,传说大多不可尽信,你为什么这样问?」 奇特的模样不像在说谎。 「没什么。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不由得很想从早到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跟菲瑞尔在一起。」巩君延的回答风马年不相及,说这话时,黑眸晶亮,意含颇深地流转于奇特身上。「你不会是……」 「嗯?」奇特头一回被「人」盯到头皮发麻想拔腿就跑的。 「受伯爵之托来保护我的吧?」巩君延笑笑地问,好整以暇地翻动搁放于腿上的书页。 「我说过我是来看你的,伯爵鲜少留客,尤其是男性,我才会如此好奇。」奇特面不改色的重复先前的理由。 「哦。」巩君延不认同也不反驳的应了声,话锋一转又问:「你几岁?」 「五百岁。」 「哦……菲瑞尔几岁?」 「他……」 「这个问题问我本人比较好吧?君延。」菲瑞尔的身影陡现,加入他们的谈话,坐在巩君延身边,俯身亲吻他。 「你在忙,不是吗?」巩君延合上书本,微微一笑,「反正我被软禁,无聊之余只好找你派来的保镖聊聊天。」 「君延……」伯爵苦笑。 「Chester,你……」奇特看眼伯爵,他从头到尾没承认过自己是来保护他不被那些在暗处觊觎他的人所伤,巩君延竟能从他们没几句的谈话中探出他的来意。 「奇特,你真的有五百岁吗?」巩君延笑出声,头靠上伯爵的肩膀,黑眸眯敛。 「很高兴我娱乐了你。」奇特口中念念有词,碍于伯爵在场只能口头上念念。 「你忙完了?」巩君延没有接话,视线放在身边的伯爵。 「嗯。」伯爵看着巩君延,蓝紫瞳眸有所思地巡视。「吃过了吗?」 现在日正当中,午后两点,他可以不吃东西,巩君延不可以。 「没,但我不饿,想到外头走走,你可以吗?」巩君延缓扬嘴角,精神奕奕地问。 「可以。」伯爵神色凝重的看着巩君延,觉得他的笑容太过。「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 眼角余光扫向一旁的奇特,奇特忙摇头,表明什么也没发生。 「奇特没问题吗?」巩君延问的是奇特可否信任。 奇特头上乌鸦漫天乱飞,却发不了抗议。 「当然,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菲娜爱你,你为什么不爱菲娜?」他必须弄懂一件事,才能安心,便先前说得多冠冕堂皇,他还是脱不离那多疑的种子落地生根。 伯爵脸色一变,巩君延会提到菲娜,即代表他根本……怒眸横扫奇特,奇特哑巴吃黄莲,有苦无处诉,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伯爵摇头。 很多事他可以选择不说,一旦巩君延问,他也只能照实说,他能不说却不能不答。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不爱她,没有理由,而我爱你,也同样没有理由。」伯爵亲吻巩君延的额角,抚摸他的发,如是道。「君延。」 「哦,菲瑞尔。」 「你不满意我的回答?」伯爵笑了笑。 「没,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不选择菲娜而选择我。」假使伯爵选择了菲娜,那今生的他,会在那里? 一股难以想象的负面情绪涌现,巩君延平淡的心因而波涛巨巨,他与菲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即使是前世今生,同样的灵魂也会因为时空的转换而转变。 可伯爵却爱上自己,不爱菲娜……他不禁要质疑,伯爵真的没有对非娜动过情吗? 「你妒嫉。」伯爵笑咧开了嘴,抱紧巩君延,开怀的笑声敞开,「你妒嫉呵!」 「有什么好得意的!」巩君延被戳中心事,神色赧赧不自然。 「君延,君延……」伯爵总是喜欢唤着巩君延的名字,即便没事他也喜欢叫来自己高兴。「我不能得意吗?你为了我吃醋耶!」 「你可没有为我吃过醋。」巩君延说着说着,脸一热,别开脸不想看见伯爵得意的嘴脸,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瞄看。 一分一秒都十分珍贵,他想用眼睛用脑袋用力的记住伯爵的一笑一怒、一行一止。 「我时时刻刻都只想爱你,只希望你眼中有我,君延。」伯爵柔了眼眸,轻笑地嚙吻巩君延的唇,「你吃醋也是一种心里有我的表现,所以我开心啊!」 「即使我是因为菲娜吃醋?」巩君延的占有欲不小,但他很懂得适时压抑,更懂得舍弃。 父亲教导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这仅止于商场,他们所做的一切、用的手段,为的是抢到最大的利多,其余的,相较之下便不重要。 「嗯,你又不是菲娜,菲娜只是你的前世,菲娜已经死了。」伯爵的话让巩君延想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恍然,在他说话之前,伯爵早已不知亲了他多少次,留下多少吻痕。 「咳咳咳!」奇特忍不住重咳出声。「两位,我还在。」 他的声音引来两人的冷视。 「你怎么还在?」伯爵已经忘记奇特也在书房的事实。 而巩君延基于爱书证书的立场,只是捉着手中的精装书,强忍着想将它丢向奇特的冲动。 「因为伯爵没有叫我退下嘛!」奇特摊手,拉起窗帘,让书房顿陷一片黑暗,一个扬手,阅读灯被打开。「真热,阳光真烦人。」 即使能于白日行动,奇特还是眷恋黑夜多些。 「何时你如此听我的命令来着?」伯爵不放开巩君延,下巴搁放在他的肩,觉得他的眼镜颇新奇,伸手取下,于手中把玩端看。 「我有散光。」巩君延告知,「看书时要戴,还有我的眼神太过凶猛,父亲要我戴眼镜将锐芒隐去。」 「你的眼神那里凶狠?」伯爵闻言,不可思议的捧住他的脸,凝视。 「你当然看不到。」巩君延白他一眼,瞄瞄看戏的奇特。 「奇特你退下吧!去忙你的。」伯爵会意。 「我很闲啊!」奇特强忍着笑意,表明自己不忙。 「这样啊……」伯爵徒然冲着他微笑,「那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宅邸的主人,我要跟君延一道休假。」 「喂!」奇特脸色大变。「我不要!」 「由不得你。」伯爵令既出,不稍改。 「加油,奇特。」巩君延凉凉的落井下石。 「为什么……喂……别走啊……伯爵……菲瑞尔·拉斐德……喂……」奇特对着身影渐淡的两人咆哮。 直至书房只剩他一人,他才摇首笑叹。 幸福就像熏衣草的颜色,那么的暧昧又独特,也希望幸福能像熏衣草一般,永留。 *** PS:本章中的诗文,篇名为「温柔」,作者为「鳄鱼」。 第七章 君延,君延……我从未如此希望飞逝的流光能停伫,挽住你。 V.L 幸福稍纵即逝呵。正似花有花期,过了就只能等待来年,而幸福的花朵未及时呵护便永远枯萎,再不回春。 也许是太幸福了,所以将一生能得到的幸福在此时全数用罄,导致之后的无数个日子,都必须独自啃着悲伤,孤独的过日子。 然而即使幸福满满,仍希求着更多更多,这是人的天性吧?在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进,而意料到自己的身心全陷时,也希望对方同自己一般,会想要一些证明,一些留在身上或心上的证明…… 一些……实质的证明。 伯爵拥着巩君延现身。 茵绿的叶瓣一片又一片旋落至铺着水泥的道路,海潮的声音一段又一段的冲来,巩君延鼻尖嗅了嗅,往海的方向看去。 发现他们两人站在离港湾不远的泊岸处,一艘般的船停靠在岸边,因海潮的来往而起伏着。 「这儿是……」 「Swain’s Lane(史维恩港)旁边的Water low Park(瓦特罗公园)。」伯爵伸手替巩君延拿掉栖至他发顶的叶瓣。 午后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面仍湿,空气因而而带着些微湿气。 「在高闸墓园旁边?」巩君延读过旅游书,知道他们没有离伯爵的宅邸太远。 「嗯。」伯爵颔首,握住他的手,漫步。 「这样好吗?」巩君延微挣了下,轻问。 「有什么不好?」伯爵回眸凝望,微笑。「你不喜欢牵手?」 「不。」巩君延想了想,回以微笑,「就这样吧!」 他只是没想到光是手与手的接触,也能让自己心跳加速,当一个人沉陷情感中时的感觉是如此的吗?对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甚至最轻微的眼神接触,也能让他倍受影响。 「你的手跟我差不多大,看不出来。」伯爵好奇的比着两人手的大小。 「别以为我比你矮就什么都比你小一号。」巩君延竖眉瞪眼伯爵。 「我可没这么说,你何必急着否认?莫非你真有地方比我小?」伯爵嘴角上扬,蓝紫色的眼角有着恶意的调侃,意有所指的说。 「找死!」巩君延毫不留情的赏踹伯爵一脚。 「你真凶!」伯爵没有放开两人交握的手,皱眉微笑。 「有那个男人听到你讲这话不会生气的?」巩君延别开脸看海边,他还不太习惯中间的道路是港,还看得到对面的墓园。 高闸墓场分成东西两园,中间隔的便是史维恩港。 「君延生气了?」伯爵低低的嗓音呼唤巩君延的名时特别柔和。 「废话!」巩君延转头,本想接着骂下去,结果与等在那儿的伯爵相吻,伯爵偷到一个吻,心情大好的笑开了脸。 怒气被带走……巩君延觉得伯爵很狡猾却放任他,跟他在一起,再无聊的事也觉得有意义。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那种四肢百骸感知全开,只为伯爵一人,只想感受他所想、看他所看,恨不得自己能融入他的感情,好浓好多……多到他不知如何自处。 午后的阳光透过仍沾雨殊的叶阳间洒迤点点光芒,光芒射入巩君延的眼,微眯,视线胶着在领先自己一个半身的伯爵侧身。 巩君延有种伯爵的存在很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他只是一个幻象,照到日光便会转为透明最后消失,不自觉地,他加重两人交握的手的力道。 「怎么了?」伯爵查觉到他的不安,转头看他,对他微笑。「还在生气?我想男人与男人之间,开这种玩笑是很要不得的,真是抱歉。」 伯爵身为一名男人,他当然知道巩君延对他适才那番调笑之言的反应是正常的,要是有人敢暗示他那里小,就准备接他的战书,可他却对君延做了最差的示范。 巩君延一呆,不自然的则过视线,声音微颤,「没,只是从没想过可以和你一起散步。」 「那就好。」伯爵笑了,专注的神态只容得下巩君延一人。 巩君延回以笑容,伯爵的笑容因而更大。 「好想抱你。」没有说出口的下文是,若不是人在外头,他会扑倒巩君延。 「你给我安份一点。」巩君延可不想放弃难得可以与伯爵一同散步的机会。 阳光绿荫下的伯爵,别有另一番的姿态。 他看来优雅而惬意,长发因风微扬,拂开他俊美的面容,比自己高……巩君延皱起眉,另一只空着的手插入裤袋,跟着伯爵漫步。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伯爵的声音随着清爽的空气透入巩君延的耳膜。 「啊?」巩君延讶然以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真的在问你喜欢吃什么。」伯爵因巩君延的反应而笑,抬手掠开巩君延被风吹乱的发,蓝紫色的眼眸满满的、满满的情意,将巩君延淹没。 巩君延呼吸急促了起来,伯爵眼里浮现疑惑,才要开口,巩君延已将他的手拨开,连带地,将他俩牵系的手松断。 「君延?」伯爵愕然。 「不要!」巩君延突然大叫,头也不回的跑开。 「君延!」伯爵叫唤,但只让巩君延跑得更远。 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伯爵不明了巩君延突来的排拒,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洞的一双手,恋人的体温残留其上,原有的温暖却成就了利箭,顺着血管流入心脏,引发他心头的紧缩。 他不明白,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任巩君延独自一人,他时时刻刻都想待在他身边,即使吵架,也要知道原因。 伯爵下决心后,原本的迷惘尽失,他右手掌心翻上,一瓣叶正好飘于其上,突地,风旋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风止,人逸。 胸口像要爆开一样的难受! 巩君延脚步一个跄颠,整个人失去平衡,膝盖着地跪趴于草地上,喘息不已,几下气顺不过来引发猛烈的咳嗽。 草地吸收了午后的雨水,仍然湿润带着冰凉的触感在巩君延闹哄哄的意识中挣出一丝清醒。 他在……他在干什么? 巩君延沾满泥的手遮上自己的额,眼眸呆滞,一个翻身跌坐于地,曲膝将手肘搁于膝头,整额头埋在双手的间隙,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米色长裤沾上了湿泥,独自啃食着懊悔与不安和强烈的情感冲击。 树梢枝丫因风吹而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充斥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巩君延不闻、不听、不看,沉浸在自我的厌恶中,直到一双轻柔微凉的手覆上他的。 吓!?巩君延埋在膝盖的脸猛地抬高,望入伯爵焦急的眼眸里,先是一呆,后才握住他伸出的扶助,任他拉自己起来。 巩君延眯起眼来,散光的眼眸瞧不清青光的伯爵的表情,往胸前摸了别在无领衫上的眼镜戴上,想看清伯爵,但伯爵反手牵着他的手四下张望。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这地是湿的,瞧你都弄脏衣服了,连手也是。」伯爵的手摸摸巩君延的头顶,笑道。 「对不起。」巩君延拉住忙着找地方坐下的伯爵,低头道歉。 伯爵另一只手拂上他的脸庞,他抬头,只见伯爵包容宠爱的看着自己,不禁唤着:「菲瑞尔……」 「这就对了,要呼唤我,君延。」伯爵笑道,语间满满的柔情。 「对不起……菲瑞尔,因为我……我……」巩君延想说些什么,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可纷乱不已的心绪让他的舌打结。 「君延,别忙,慢慢来,等到你想到怎么说再说,不急。」伯爵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青白的指节与浓黑的发成对比。 巩君延抬手覆上他的。 「只是……能不能请你……别再这么转身就走了?」伯爵眼眸干涩,微发热,却仅止于此。「我若是怎么了,告诉我,但就是别转身背对我,好不好?」 「菲瑞尔……」巩君延心一揪,为自己适才的莽撞伤害到伯爵而难过。「对不起,因为刚刚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那种快要淹没我的感觉,才会跑开的。」 「我不懂。」伯爵忙着擦掉他额上的泥渍,听到他的话,不解地皱起眉头。 「因为我发现……」巩君延深吸口气,伯爵发现他心跳的速度加快,体温也升高,血液的流动加速,他知道君延在紧张,却不知他在紧张什么。 一股香甜甘冽的味道自巩君延身上散发出来,伯爵喉头一紧,忍不住低头舔了巩君延的唇。 巩君延一呆,紧绷的心情一松,「你肚子饿?」 伯爵的眼神散发着饥渴与忍耐的光芒。 「我不会吃你,除非你愿意。」 「我愿意,可是,你不能把我变成吸血鬼。」巩君延抬高手烫炙的掌心贴上伯爵的脸颊。 「真希望我能不顾你的意愿。」伯爵有些失落,即使他明白当吸血鬼不是一件轻松差事,但因为吸血鬼有无限的时间,而漫长看不见尽头的生命在巩君延出现后,一切变得有意义了。 他渴望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然而巩君延却不愿意,他要自己只能爱他这一生这一世,却不允许他将他的时间停止。 「我爱你。」巩君延轻吐爱语,「我爱你,菲瑞尔。」 伯爵显然没想到巩君延会突然说这话,当场呆忡,无法反应。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爱你,所以在我无法冷静思考之前,我逃了,可是逃了才发现,我发现的事实没有变。」巩君延捉着伯爵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我爱你,菲瑞尔。」他的笑容扭曲,「我好怕这份情感会吞噬我,将我的一切蚕食殆尽,我原有的坚持与立场都会因此倾斜,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做……我……」 「君延……」伯爵低唤,他说的他都懂,只是他不知道巩君延是如此的挣扎。 「我无法……我……」巩君延恨自己的怯弱,却深知自己仍贪心的捉着伯爵对自己的爱情不放,他……很卑鄙! 「别说了,我都明白,君延,你毋需如此困扰,不要这样。」伯爵抱住巩君延颤抖的身体,吻去他的自责与气懊。「君延,即使只能与你朝夕相处两个月,那对我就是永恒了,你别再自寻烦恼,好不?」 「即使到我老之后,满脸的皱纹,满身的痛,你还会一样爱我?」巩君延是个实际的人,他看的总是未来,但那是触摸得到的未来。 他不敢相信那未知的永恒,那能抹灭任何事物的时间,然而此刻,他却只能如此寻求保证。 「在我眼中,君延永远是君延。」伯爵亲吻他的唇,告诉他自己的真心。「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必须在你身上心上都烙下我的印记,这样我才能安心。」 「你也会不安?」巩君延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会因此而动摇。 「当然,因为我的永恒与你的短暂永远没有交集,是我硬拉着你、纠缠着你,从没问过你的意思,我当然会不安、会害怕。」伯爵不是个君子,他向来不择手段,可面对巩君延,他的笃定浮动摇摆。 巩君延左右了他的心思,他却怎么也挽不住他飞逝的生命光阴,拥有了他的爱却无法留住他的人……真正贪求的人是他! 他希望自己两者都有,他要巩君延的心、也要他的人。 「这就是恋爱吗?」巩君延问,自答:「这就是恋爱。」 他朝伯爵展露朗朗笑容,伯爵一呆,后轻叹口气,「君延,君延,君延……」 「我爱你,菲瑞尔。」眼前的东方恋人坚定不移的诉说着爱语,一字一句都收进了伯爵心底,让他停止跳动的心,悸动不已。 「我也爱你,君延。」伯爵的柔情跟着他的响应流入巩君延的四肢百骸,侵入他的血管中流遍全身,几乎让他全身瘫软倒入他的怀中。 伯爵愿用一切来换取与巩君延的相处延长,可惜即使用尽他所有的法力,他也无法让时光停住,无情的沙漏总快得教他来不及反应,让他感受到永恒之际却又体会到永恒的残酷。 唯有叹息……唯有心伤……唯有彼此…… 第八章 君延,君延,君延,君延…… 原来我还有泪,原来还有泪…… V.L 夜深切切,树影曳曳,风声息息,纤影弱质悄立,立于缕空雕花的门之外。 她有一头柔软卷曲的粟色长发,以发箍整齐地箍于耳后,一双明媚的褐眸骨碌碌地溜转着,脚边置放着一个小行李袋,身材娇小而玲珑有效,约莫十八岁的年纪。 她微嘟起红唇,盯着手中的纸笺,纸笺上头写着一排地址。 「拉斐德……」她的声音柔软而轻和,唤出这个姓像轻吟着恋人的名一般。 比对过门牌与主人家的姓后,她微微一笑,折好纸笺,笑喃:「是这儿没错。」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呢?信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呀!」少女嘟起红唇,微皱眉,游移在按与不按门铃之间。 「是你,你终于来了。」 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让少女回头看向来人,无戒心地朝那人绽放笑颜,「您好,您一定是金·强斯顿·伯利先生吧?」 「是的,你一定是亚丝·赫雷小姐吧!」强斯顿有着金发与蓝眸,俊美的五官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一股特有的魅力,他微微一笑,看着只及他下巴的娇小少女,伸出手。 亚丝红了脸,伸出小手轻放于金翻上的掌心,因其手心的冰冷而微微发颤,金俯首弯腰,亲吻她的手背,「我等你许久了。」 「对不起,因为我迷了路,问了好多人转了好多次电车才找到这儿,您、您……让您等候真是抱歉。」亚丝的脸涨得更红了,她期期艾艾,连英语都开始说得有腔调。 「这么美丽的小姐,等再久也可以。亚丝,唤我强斯顿吧,能从你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我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的。」 「谢谢……我的家乡比我美丽的人多的是。」亚丝羞赧的说。 「但她们都不是你。」强斯顿蓝眸幽深,盯着亚丝,别有深意的说。 亚丝以为强斯顿是在赞美她,娇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咱们别站在这儿了,进去吧,你来的正好,我们才要用餐呢!」强斯顿为亚丝提起行李袋,伸出手臂来,候着亚丝。 「谢谢。」亚丝将颤抖的心手放进强斯顿的臂弯中,强斯顿推开大门,两人一道进入,没入黑夜中。 夏天到了,宅里将厚重的帷帘拆下送洗,换上轻薄的黑色薄帘,镇日不拉开,只有阳光的热度透过,然而宅内的「冷气」过强,虽是炎夏,却如凉秋。 「君延……君延……」 伯爵的声音惯常地在耳畔响起,只是平时的深情而今置换成焦急的呼唤。 「嗯?」巩君延昏沉不已的扬起湿润的睫,眨动好几下才看见半边脸隐于黑暗,而另半边则在灯光的照下也晦暗不明的伯爵。「菲瑞尔啊……」 「你好烫。」伯爵冰冷的手充当冰袋放在巩君延的额头,蓝紫色的眼眸满是忧虑的凝视。 「是你太冷了……」巩君延笑笑地抬起无力的手,到半空被伯爵另一只手握住。「我可能是感冒了吧……」 以他现在的症状来看,是感冒没错。 「感冒?那是什么?」伯爵根本没有感冒过,向来只有他带来瘟疫给别人,从没人让他生过病,即使生活于现代,也因工作繁忙而完全不知道有这种病状。 「就是着凉……唔,风寒……」巩君延全身无力,只想睡觉。 「着凉有这么严重吗?你看起来比我的脸色还白。」伯爵仍放不下心,不让巩君延睡去。 「大概是流行性感冒吧……」巩君延的语尾拖得老长,其实意识老早涣散,「可能是没有穿衣服睡觉才这……这一个月都是……刚好季……换……」 「对不起,君延,都是我要太过了……」伯爵本身对季节的转换完全没感觉,只因他向来「身强体健」,时间与季节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可巩君延不同,他是人类,人类都很脆弱,随便一跌都会流血出事,轻易地就能死去,再也不会复活。 「我也很喜欢啊……」巩君延轻轻握了下伯爵的手,阻止他自责,「你要怪就怪天气……英国的夏天对我而言还是有些凉……」 伯爵和巩君延两人同床共枕,怎可能安然无事,尤以伯爵的情感波动属大起大落之人,不可能忍耐得了。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人类总是小病小痛、大病大痛一堆,总是容易生病,容易在顷刻间就消失。 「你一直待……身边……就好……」对处于高热焚烧状态的巩君延来说,伯爵的体温反而成了冰枕。 巩君延眼睛一闭,立刻陷入深眠,伯爵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才探了探他的鼻息,炙烈的高热吐息扑上他冰冷的手指,这才安下心,忙为他和自己穿上衣服,召来奇特。 这些天他们都太激烈了,以致于常常是完事后,洗完澡就直接上床睡,不再穿衣服,他甚至恋上这肌肤相触的感觉,却未曾想到看似单薄实则身体健康的巩君延会生病。 「伯爵叫我?」奇特头上顶着几朵幽火地出现。 这些天他被伯爵害死,他将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他,再加上他自己本身负责的部分,简直是双重压力,压得常常处于饥渴的状态,方圆几里的小动物全消声匿迹。 「君延说他感冒了。」伯爵手不敢离开君延的额头,只觉他的热度随着他的体温有所下降。「你知道怎么治感冒吗?」 「感冒是治不好的吧?」奇特比较年轻,也常在人类社会中打滚,他听过感冒,只是没有听过感冒有特效药能根治。 「那君延……」伯爵脸色一变,呼吸急促的看着沉睡的巩君延,开始考虑将巩君延变成吸血鬼好延续他的生命。 「感冒是小病啊,有人一年到头在感冒就没事。」奇特忙要伯爵别冲动,他想巩召延不会高兴伯爵在没有问他的情况下把他变成吸血鬼。 「可是为什么君延看起来这么严重?」伯爵无计可施,方寸皆乱,一边拭去他冒出的汗。 「找个人类医生来看看好了。」奇特替已经失去理智的伯爵想办法。 「好,快快去请。」伯爵挥挥手下令。 奇特翻翻白眼,幸好他不会再爱人了,不然看到伯爵这个蠢样他自己会先忍不住跳墙,他拉下床边的拉绳,吩咐现身的管家前去请医生,请不到就绑一个来。 管家领命而去,奇特上前架住不肯离开巩君延的伯爵,「你跟我来,办公室有忙不完的事。」 「我要照顾君延,君延要我留在他身边!」伯爵扯不开奇特的架持。 「你在身边只会让医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让你来帮我。」奇特与伯爵的身影渐淡,房内一片寂静,只余一盏微灯映照着巩君延深深入眠的脸庞。 渴……好渴……好渴……谁……谁给我水……不……我要更……更好喝的…… 「想要吗?」强斯顿低柔而恶劣的声音响起。 「想。」好想要! 「乖亚丝,但是我不能再提供你食物了。」 「呜……」好难过,她又渴又饿,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好想要…… 「亚丝好乖,先别难过,我现在要教你如何捕食,这样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独自进食。」 「呜……怎么样都好……快……快给我……给我啊……」亚丝趴伏于地,失去光泽的粟色长发散乱,褐眸眼白充血,唇色流出唾液,惨白的肌肤泛青,剧烈的喘息着。 「你知道怎么进食吧?」强斯顿轻问,留有长指甲的指勾起亚丝的下巴。 「鸣……呜呜呜……快给我……我……我受不了了……」亚丝哭泣着,因过分的饥饿而几乎无法看清强斯顿的脸。 「好好,我已经替你找了一个猎物。」强斯顿亲吻亚丝失了血色的唇瓣,柔声道,「这个考验,攸关我们俩是否能永远在一起,你还记得我同你提过的残酷伯爵和他的人类爱人吧? 「记……记得……」 「为了维持我们吸血鬼的正统,也为了我和你,你要通过这个考验,要加油哦!」 「好……我会努力的……」亚丝流着泪点头。 「乖,这才是好女孩。」强斯顿亲吻她的唇,差点被她新生的失利牙齿所伤,他眼底闪过一阵怒意,随即满意地笑了。「去吧,我的女孩。」 一个扬手,前方出现一方景色。 亚丝泪眼迷蒙近乎盲目的视线瞧不清,但灵敏的嗅觉嗅到了属于甜美鲜血的味道。 血……是血……是血呵…… 「亚丝,那个人是美味的食物,也是你这次的考验,考验你是否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不要让我失望呵!」 「呼呼呼……」亚丝点点头,粗重的呼吸声打破那房间原有的宁静,一个跳跃,她跃向那方景色,身影没入。 而强斯顿身后,出现莲恩的身影。 『你真坏。』莲恩抚上强斯顿的胸膛,微笑。 『你不正爱我的坏吗?』强斯顿亲吻莲恩的唇,两人唇舌交缠了好一会儿。 『不知伯爵看见亚丝时的反应会是什么,我已经在期待了。』莲恩舔吮强斯顿口中的唾液,笑道。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床旁的矮柜上有个托盘,托盘上置放着一句医生开出的药,上头写满了需注意的事项与吃药的时间,还有一杯水和水壶。 晕黄的灯一直是开着的,由于灯罩是彩绘绢图,因而将原本的已然昏暗的灯光亮度降得更低,接近黑暗。 医生诊查过后,给了巩君延一剂退烧剂,嘱咐要让他多休息,药得准时吃后,便离开了。 伯爵人在浴室冲澡,房内只有巩君延正熟睡着。 轻微的水声自浴室中传出,而巩君延因吃了药睡得正沉,不受打扰。 苍白血管得见的手无息地搁上床沿,在灯光的斜照下看似透明,原本沉静的空气一紧,有双晶亮的眼眸正虎视眈眈地覤着床上的巩君延,她看着巩君延,感觉喉咙深处涌上的饥渴淹没了她,但她没有忽略浴室的水声,那代表里头有人。 那人让她下意识的害怕着、颤抖着,显示那人拥有强大的魔力,一根小指即能压死才初生未久的她。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饿了好久,再不进食,她会死去,她已死过一次,已成为长生不死的吸血鬼,她已高人一等,她不愿放过眼前的美味食物。 这个人……散发着一股绝美的香甜,极为诱人,怎么样她也要尝一口那鲜美的血液,她已经可以想象当她的尖牙刺进床上男人的颈动脉时那跃动的血液流进她口中,湿润她的喉咙,饱足她的胃时的快感。 但浴室里的那个男人是阻碍,所以她要小心,小心地吸完血后全身而退。 强斯顿教过她,她谨记在心。 她小心地潜近,四肢粘附于床,以手指支撑这个经过转化的身体,它轻得不可思议,常常能一跃就粘到天花板或是墙上,她还不太适应,可很开心自己有所转变。 是强斯顿改变了她,即使他让她饿了三天,但她明白强斯顿是为了她好,因此她要努力的表现给他的同族人看,证明强斯顿没有看错人。 床上的食物没有醒,浴室仍有水声,她充血的褐眸紧盯着他,耳朵听着隐约传来的水声,伸出长指甲滑过他的脸颊,口水溢出,但她无暇拭去,指甲抚上他颈间的鼓动,受不住地吐气,发达的虎牙冒出,滴着唾液,才要咬下去—— 丝被突地扬起,盖住亚丝张大口的脸,亚丝低叫一声,拉开丝被后,只见一名仅围着浴巾,上身赤裸,黑色的长发还滴着水,拥有一双蓝紫色瞳眸的男子将她的食物给抱在怀里。 伯爵在洗澡,但因背突爬上一抹寒意而心起警戒,他任着水继续流,拿了条浴巾围住下半身,想一探究竟。 只是没想到他的屋子里竟然出现一个他未曾见过的吸血鬼,八成是新成员,也八成不知道巩君延是动不得的。 伯爵不疾不徐地无声靠近她,在她要出手的一瞬自她底下将巩君延护于怀中。 亚丝喉咙因饿过头而不由自主的发出呜叫声,充血的眼中只有食物的存在,她狂叫一声,以四肢一缩后弹跃向伯爵,但伯爵冷冷一笑,动也不动,亚丝即感一股强大的张力朝她震过来,她不敌,被弹开,跌地,还滑行到窗边碰到墙壁才止停。 「晤……」巩君延皱眉,轻吟一声,睁眼,瞧见一方赤裸的胸膛,浑噩的意识有一下子的清醒。脸上被水滴满面,让他看向上头,见是伯爵,顾不得他全身还在滴水即伸出双手环住伯爵的脖子,继续睡。 伯爵好笑的看着巩君延的反应,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弄干自己,再拿毛巾细心地擦去巩君延脸上的湿意,亲亲他干躁的嘴唇,手一挥,即将不放弃攻过来的亚丝再一次挥撞向墙,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伯爵皱起眉,为她发出的响声而不悦,『你是哪儿来的?』 「你在说什么……」亚丝饥饿交迫,没了气力,只能滑生于地,无力的垂头。 她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你那儿来的野鬼?」伯爵掌手探向沉睡的巩君延,发现他的热度降低不少,这才安心地松口气,分神再问。 「我不是野鬼!你才奇怪,为什么会跟食物在一起!」亚丝捧着肚子,看着巩君延的眼神就像看着大餐一样。 「他不是食物,注意你的措词,是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一点教养也没有。伯爵扬眉,看着这年轻的吸血鬼。 显然她适应良好,才变成吸血鬼不久就舍弃了自己先前人类的身份,「自动升级」,将人类看成食物。 「不关作的事……呼……呼……」亚丝不停地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那是过度饥饿的现象。 伯爵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进来的?」 什么时候他的房间变成众人观光之地?若不是他发现得早,君延早被当成食物吃掉。 「呼……呼……」亚丝眼神散乱,没有回答伯爵的问题。 这回她尚未来得及动,即被掐住喉咙,后脑撞上墙壁,整个人贴着墙被伯爵提起,与之平视。 她痛苦地皱起眉,满脑子是食物,忽略伯爵在正视她容颜时震惊的神色。 『亚丝!?』伯爵一楞,箝制的手一松,饿昏的亚丝趁机脱开,往床上的巩君延扑去。 这回她依然没有得逞,伯爵长腿一抬,将她踢粘回墙,只是眸里的冷意褪去,余留的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亚丝见食物近在眼前却无力获得,最后只能抱着肚子蜷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 伯爵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的吸血鬼是亚丝的转生,错不了的,就是她,是她…… 好一会儿,伯爵说不出一句话来,思考能力也被眼前的事实所中断,可他的情感却意外地冷却不沸。 「菲瑞尔……」巩君延带着浓厚睡意的声音传来。 「君延我在。」伯爵握住巩君延的手,笑望他睁开的黑眸,感觉到全身的血管有种沸腾的热度扩散,让他有种仍然活着的感觉,而这只因巩君延朝他一笑。 伯爵再肯定不过的是他对巩君延的情感已超乎自己所能想象,而亚丝…… 视线落至在墙角蜷成一团的她,他竟然没有感觉…… 想着自己当初会变成吸血鬼、会追着巩君延生生世世不放的主因肇于亚丝,可持隔千百年,再见着亚丝,有别于一开始见着巩君延的悸动,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 「她是谁?」巩君延坐起身,但无力地靠在伯爵怀里,顺着伯爵发直的视线,他也看见了墙角的亚丝。 「亚丝……」伯爵凝重的唤出她的名,亚丝发抖得更厉害,他抿直唇,先将巩君延身后的枕头架高,让他靠躺于上,「君延,我一会儿解释,等我好吗?」 巩君延微笑颔首,伯爵这才转身走到亚丝身边,以手指割开手腕,淡淡的血腥味飘散,亚丝闻到,支起颤抖不已的身子只想求得一滴血,伯爵将手腕靠近她的嘴。 「不准咬我。」伯爵下令,亚丝才以咬改含,畏惧地吸吮着伯爵的血。 巩君延看着他们的举动,微扬眉,口有些渴,转头看到床旁矮柜上有装了八分满水的杯子,于是伸手想拿杯子,却被伯爵握住。 「好了?」巩君延看向亚丝,只见她这回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警戒地看着他们。 「没有必要让她饱足。」伯爵手腕上的伤口已愈合,他将杯缘靠近巩君延的嘴,小心地喂他。 「亚丝是谁?」巩君延喝光两杯水后问。 「亚丝是……」伯爵突然迟疑了一下,低眸看着巩君延,不知该不该吐实。 「你未婚妻的转生?」巩君延在伯爵一迟疑之下便猜中亚丝的身份。 「君延,我真希望你在这方面能像平常一样迟钝。」伯爵微拉开个苦苦的弧度,不知能说什么。 「好吧。」巩君延口里应允,但下一个问题随即丢出:「亚丝是吸血鬼吗?」 「嗯,她还很嫩,看到食物只会扑上前全吃光,没有被教好。」伯爵眯起眸,冷冷的看着亚丝。「你的名字也唤亚丝?」 亚丝接收到伯爵锐箭般的视线,瑟缩了下,点点头。 「我讨厌她。」巩君延一听,眉揪得死紧。「为什么她会是吸血鬼?为什么?」 「君延?」伯爵还是首次听见巩君延如此明白的表示厌恶。 巩君延黑眸迸射出无限利芒,因病而虚软的手指揪住伯爵的衣服,身体轻微颤抖,竭力克制着蔓延全身的妒意,他合上眼,额头靠放在伯爵的胸膛,肩膀微微起伏。 「君延、君延、君延……别这样,不是我将她变成吸血鬼的。」伯爵解释,「她是突然出现,想要吸你的血,被我阻止,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是吗?」巩君延绷得犹如拉紧的弦般的声音传来。 「相信我,我只想把你也变成吸血鬼。」伯爵心疼不已的拥着巩君延,为自己也为巩君延难过,难过自己不被信任、心疼巩君延的心情。 「我不要变成吸血鬼,我只要你爱我这一世,这样我死了,你找到我的转世,也不会爱我的转世像爱我一样。」巩君延对长生不老没有兴趣。 「我知。」所以伯爵是将巩君延放在掌心捧着、宠着。 因为明白巩君延的个性,因为明白他对爱情的独占欲过于庞大,因为明白他们之间只有两个月是可以朝夕相处的,因为明白巩君延拋不开家庭事业这两个自他出生即绑在他身上的包袱…… 所以用尽所有在爱他,希望如同巩君延在自己身上己留下不可抹灭的烙印般,将自己刻印在巩君延身上,让自己成为他的最爱。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巩君延的心思仍绕着亚丝转。 伯爵叹息,「我看见她时她已经是了。」 「君延?Chester?」亚丝的声音插入他们的谈话。「你是伯爵?」 眼前的人,可是强斯顿提过他们最大的阻碍,伯爵? 而那名人类,就是伯爵的爱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即使如亚丝,也知这是一个天大的良机,她不由得感谢强斯顿,他果然是爱她的,为了帮她证明她能成为一个正统的吸血鬼,替她制造了这一个机会。 她要是能将这个「叛徒」杀死,她在吸血族人中一举成名,就不会有人说她配不上强斯顿了。 伯爵闻言,直觉得不对劲,来不及反应,亚丝整个人扑了过来,压倒他和巩君延,巩君延被伯爵推开,伯爵则与她缠斗滚到床上,她的力气忒大,伯爵也不是省油的灯,大脚一端,将她踹离自己,可她又爬回来捉住伯爵的脚,怎么也不放。 伯爵不耐烦的手成爪捉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后拉,掐住她的喉咙,把她丢向墙壁,再起身,却发现巩君延的人不见了。 伯爵一楞,脑袋空白一片,忘了呼吸,回过神后大叫:『来人!奇特!』 奇特与管家同时现身,只见伯爵呆呆的站在房中央,身上缠着锲而不舍直攻击他的亚丝,恍然无所觉。 奇特先命管家将亚丝拉开,才大力摇晃呆楞的伯爵。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君延……』伯爵五官扭曲,『君延不见了……』 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种类,只要有人的形体与人的行为,就会有人的贪得无餍与无穷野心。即使是将人类当成食物,毫不留情地将之嚙吮的吸血鬼。 而很多事情一旦染上了权力与贪心,原有的无垢蒙尘后,再也回复不到原有的模样。 思绪中断—— 巩君延觉得自己意外的可悲。 狂风夹着海的咸味以及浪花打上他,让他尚未康复的感冒有加重的倾向,原本他只有发烧,现在鼻下挂着两管可笑的鼻水,要掉不掉,海浪一跟着风扑上来,就替他洗一次脸,可不间歇的喷嚏与鼻水仍是在下次浪潮袭来之前打过垂下。 可惜的是,他双手双脚皆被绑在粗大的木柱上,动弹不得,每日会有人送上一餐怪东西来,才吃了两天就想念起英国难吃的三明治与食物。 两天前,他只不过是被伯爵推开,眼前一黑,醒来后人就被绑在这儿,其间除了送饭人外,还有强斯顿与莲恩有来过。 整件事情要弄懂不难,只是巩君延有啼笑皆非的错置感,伯爵并非占着权位不放的人,反而是他们放不了他这个一次又一次轮回的美味大餐吧! 伯爵老早厌倦这生生世世的寻找与杀戮,但他们没有,他们们想品尝他,享受撕裂他的快感。 只是这一世,伯爵爱上他,他也爱上伯爵,伯爵趁机放下这个重担,他们则决定自己展开捕捉。 事件的起因竟是因他过于美味? 巩君延不知该感谢他们高估他的血还是该嘲笑他们的愚蠢。 『Chester,伯爵来啰,他来找你啰!』强斯顿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虽轻,仍是盖过了漫天的海潮声。 『你说错了吧?』巩君延扯开唇色,『菲瑞尔来杀你们了才是。』 『看你还能嘴硬多久。』莲恩怒道。 巩君延打了好几个喷嚏外加咳嗽,『到死为止。』 僵硬的说出他们的语言,这是巩君延潜意识里不知何时习得的,生涩不熟悉,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也许是因为菲娜有做过一番研究,那份记忆延至今世的他,因此他才能懂。 『强斯顿,他真的好讨厌,不会害怕之外更有一张利嘴,我好想撕了他的嘴!』莲恩握紧拳,咬牙切齿的说。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他们中国人的名言,我们该想的是伯爵的下场与如何享用他,而不是被他撩拨怒气。』 『哼!』莲恩气不过地哼着。 『Chester,伯爵不是一个人来的。』强斯顿咧开笑,不怀好意的说。 『那又如何?』巩君延不受挑拨。 『他身边有两个同类,一个是奇特,另一个……是……』 「亚丝。」巩君延喃语,咳嗽。 『强斯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他。』莲恩瞪着巩君延,看他衰弱不已的模样,很不开心。 食物摆太久不健康或生命都会影响其美味与鲜度,她可不要喝了巩君延的血后得病。 『等伯爵来,我们就可以享用他了。』强斯顿安抚莲恩。『我们不需要伯爵了,他已经是族里的一颗毒瘤,假若不将他除去,我们也别想安稳,不是吗?』 巩君延冷冷地瞪着强斯顿和莲恩,无言以对。 『好吧,反正我们等伯爵死去,再把Chester刻上印记,我们就可以靠自己生生世世寻找他,不必依赖伯爵了。』 『所以,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吧?』 『嗯。』 一个大浪打来,弄得巩君延更加的狼狈,天微亮,光芒破开蓝绒,而强斯顿与莲恩已然消失。 第九章 君延: 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心底另有别人,我不过是你的「妻子」。你的人在我身边,心却飞得老远。我知道,我知道的…… L.H 多久没回到城堡来了? 伯爵想了想,发现未竟百年,可此刻他竟觉得这城堡看来阴森可怕,反倒伦敦那终年得拉起窗帷的字邸比较可亲。 城堡是哥德式建筑,有三座尖塔,以石头筑成。 他是为提早开启的杀戮而来。 看着自己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不是感慨,也不是遗憾,只是可惜自己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来保卫自己,护卫巩君延。 来得太迟。也许君延会这样对他说吧……伯爵兀自笑得痛快。 『伯爵?』奇特的声音响起,对这城堡,他又爱又恨,爱的是里头有他与菲娜共同的回忆,恨的是里头记录着自己一手毁掉菲娜的历史。 『我没事,将亚丝交给我吧。』伯爵回神朝奇特一笑,『君延就拜托你了。』 奇特把被五花大绑、套在布袋中的亚丝移交给伯爵,『你自己小心。』 伯爵只微微一笑,蓝紫瞳眸异常清澈,与反蒙的天空相辉映。『记得将君延带回伦敦,我会去跟你们会合。』 奇特点点头,身影淡去,徒留海风袭来。 伯爵的神情在奇特消失后,依旧清澈而剔透,他扛着亚丝走进城堡,然后爬上城堡的尖塔,将沉睡中的亚丝自布袋中解放,绑于其上,任其粟发随风飞扬。 现在是正午,族人们除了他与奇特,此刻大多正好眠。 多数的族人与他和奇特不同,他们与传说的吸血鬼描写得很像,昼伏夜出,吸食生物的血以维持生命,恐惧的是心存坚定信仰的人类——换句话说只有真诚信仰「祂」的人才得已逃过他们的猎捕。 传说中的什么圣水、十字架、银弹什么的,他们并不怕,只因他们是背离「祂」的人,既已背离,何来恐惧? 但有一点错了,他们并不怕大蒜,他们不相信有谁不怕吃下大蒜后吐出来的臭味,那足以熏死人,何况鬼? 还有阳光和火……那是他们的致命伤。 唯有像他和奇特牺牲了某样东西才得以换得于阳光之下走动,值得与否,唯有各人内心才知。 今天风大多云,日阳并不蛰人,伯爵做好一切准备后,才入武器室挑选武器。 武器室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刀、剑、枪三大类,分门别类被悬于墙上或是收放于柜中。 伯爵选了军刀。 那是一把伊莉莎白女皇时期的军刀,配于某将官的腰间,伴着他渡过最辉煌的生命,大英帝国的光耀时期,最璀璨的一段…… 军刀上冷冷的锋芒刺入伯爵的眼,伯爵嘴角拉开一个诡异的角度,蓝紫瞳眸微微泛入血丝,他舞动军刀,试上手后,将军刀收入鞘,别上腰,一手提着古老的煤油灯,一手拎着装有煤油的桶子,走在没有房间的长廊里,长廊两侧的墙壁同样挂有肖像,不过都长得像奇特,而非伯爵。 伯爵于一处没有悬挂肖像,材质为上好桃木的门前停下,以肩将墙壁往横推,风经由推开隙缝中间窜出,随着推出的裂缝愈大,风也愈强。 它们吹起伯爵及腰扎成一束的黑色长发,发大弧度地扬起,像极了一双黑翼,于伯爵在煤油灯拉长的影子背上栖着。 凄黑的甬道很长很长,没有尽头似的,除了风声,就是伯爵的脚步声。 伯爵并不担心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任何人,此时就算有人醒着,力量不足亦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黑暗的尽头便是烛光摇曳的广阔地室。 那儿绵延宽大,数百具棺木就这么一列接着一列排开,整整齐齐地置放着,异于为数众多的棺木,照明的烛光仅有几盏,大多因风而熄,余下的烛火不过两苗,在微强的风中摇摇欲熄。 伯爵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百年前,他曾因伤而睡进棺材,即便现代的棺材做得豪华,他还是不爱睡。 说到这个,他的伤其实未痊愈,不过是因已能出棺材,怎么也不愿再躺回去睡,百年前教巩君延某世所刺伤的伤口于此时隐然作痛,似乎在提点伯爵该动手了。 伯爵垂眸,将煤油灯挂上某个烛台,然后将桶子里的煤油洒向棺木,为数不多,伯爵也没有什么打算将煤油灯弄破点燃。 他寻了下,找到其中两个棺木,伸出手,那两个棺木即应念消失,不知被转移到何处。 然后他才摔破煤油灯,人早已门上阶梯,看着火燃,才挂着微笑到地面上。 「呼」的一声,火势突地燃起,先前洒到煤油的棺木们全数着起火。 吸血鬼惧怕的事物之一:火。 火是毁灭之源,它会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对无法重生的吸血鬼而言,火更是大忌。 尖叫声四起,被火烧的棺木里传出惨叫声,原本平静的地下室因这场火而起了骚动。 火势蔓延得很快,于是还没被火烧到的人们全都往唯一的出口跑。 跑离大敌「火」是仍然存活的人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出口、出口就快到了……快到了…… 第一个冲到出口的人,脸上释怀的笑容仍在,即在眨眼间喷血,全身崩解,化为灰烬,第二个因为冲得太快也有同样的下场,第三个被腰斩,第四个、第五个……全都喂了军刀。 他们成为灰烬前喷出的血洒在墙上,弄脏了墙壁上的壁纸,一抹淡淡的臭味飘散在空中。 伯爵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候着逃上来的族人们,游刃有余地砍杀着他们,有人想停住脚步躲过伯爵的刀,但却被身后逃上来的族人给推了出来,成了刀下尸体。 有的人没有被伯爵俐落地砍掉头,只有某个地方被砍断,可由于过于恐惧与惊慌,只能在地上爬伏,最后被火烧死,灰飞烟灭。 后悔也来不及…… 即使后悔当初站在反抗伯爵这边,也因触怒伯爵而没有转寰的余地,即使明白寡不敌众的道理,但当他们教强斯顿与莲恩说服之际,都忘了一件事—— 伯爵之所以是伯爵,之所以在族中的地位屹久不摇,不是因为他活得久或是爵位高,而是因为他杀人不眨眼,总是带着一抹优雅微笑杀人的伯爵,手段之残酷难以想象,从他对付巩君延的前生前世便知。 他们都忘了……都教眼前既得的利益给蒙了眼…… 一个接着一个,伯爵苍白的俊颜上染上族人们的鲜血,而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那是由于杀红了眼,不小心被挣扎中的族人所伤的。 长廊浸在血中,而甬道冒出的烟与热度告诉伯爵,他完成第二个计划,即使仍有苟活的族人,伯爵也不想再弄脏自己的手。 他将滴血的军刀丢于地,解开刀鞘,丢在地上,走下楼,来到大厅。 那儿,躺着适才转移的两具棺木。 大厅的窗帘被拉起,伸手不见五指,伯爵的眼眸发亮,精准地找到那两个棺材,手一挥,打开其中一个,发现里头没有躺人,眉一扬,「唰」的一声,背后传来布帛与肉被割开的声音,他转身挥手,将偷袭他的人弹开老远,定睛一看,原来是强斯顿。 「噗」的一声传来,伯爵一时不察,胸口被只属于女性的手给穿透,他喷出大量鲜血,低头看见穿透胸口的手,于是抬手捉住折断。 『啊——』莲恩的惨叫声自身后传来,伯爵感到自手腕以下被他折断的手收了回去,那种物体在身体进出的感觉很差,他盯着自己胸口的指洞皱眉,所幸莲恩的准头偏了,血汨汨地流出,伯爵不怎么在意地丢掉那只被自己折断的手,脸上笑意更盛。 『看来我低估你们的脑袋了,但是……』 莲恩瞪大眼眸,断掉的手垂着,鲜血淋漓,被伯爵那骇人的杀意给慑住,下巴传来剧痛,她眼一翻,昏了。 伯爵转身拾超强斯顿用来砍他的刀,走向摀着自己的头起身的强斯顿。 强斯顿只觉眼前一花,便失去意识。 城堡内烟雾弥漫,自甬道内窜出的火舌在短时间内便将整个城堡变成炭烤炉。 不知过了多久,当强斯顿清醒过来时,头一个感觉是热。 好热好热,热到他受不了,身下好热。 第二个感觉是痛,身上很痛,然后…… 他睁开眼,当蓝眸映入那初升的旭日时,他只有天要亡他这个想法残留其中—— 难以想象的痛楚朝他击来,像是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热度让他只有尖叫的份,那无法排除的热气与失热,将他整个人蒸发…… 城堡失火的消息,到一年后才被人知道,那方圆百里内,本就无人居住,即使有人住,也搬空了,小动物们也不常见,只有植物是生长的。 人们最惊骇的发现,莫过于三个尖塔上那三个奇怪且面目惊恐至极的人形,有人好奇上前看了下,轻微的一个生机盎然的吐息,人形即解体,恶心的灰尘漫布风中。 城堡附近的土地,植物开始枯黄,好几年都种什么死什么,原本的活地,成了死地。 而城堡,早成颓倾的废墟。 伯爵一脸苍白的突现于伦敦宅邸的大厅,他的脚一软,跌坐于地,咯出满口的鲜血,胸口与背上的伤渐渐愈合,可失去的血与力量却未能如此轻易地补回。 『伯爵!』奇特正忖着伯爵怎么那么慢时,伯爵即出现,只是他未能料到伯爵身上的伤势。 『我没事。』伯爵失血过多,又强施力量的结果是让自己重演一次百年前受重伤的情景。『君延呢?』 这三天,他只能昼伏夜出,身上的伤让他虚弱无比,还遭到野狗的攻击,好不容易才回到伦敦。 『在房间,医生来看过,他的感冒转成肺炎,这两天已经稳定下来了。』奇特说得含蓄,不愿激起伯爵更大的忿怒。 他是在城堡外的岩岸夹缝发现被绑在木柱上的巩君延,巩君延的神智算清晰,还认得出人,问明伯爵人在何处后便同奇特说了句:「我好难过。」 人即昏去。 奇特将虚弱至极的他带回伦敦的宅邸,请来医生,医生还狠狠的骂了奇特一顿。 怎么可以让病人吹风弄湿自己?知不知道这样只有加重病情的份?诸如此类的责怪,奇特无辜的照单全收,待安置好巩君延后,他才发觉伯爵逾时不归,等了好久,直到夕阳西沉,夜幕降下,也不见伯爵现身。 直至三天后,他才看见伯爵负伤而回。 『我要见他。』伯爵想动,无奈气力用罄,只徒扯动伤口。 『伯爵,你伤得很重!』奇特发现伯爵的衣服破烂,有咬伤、抓伤、灼伤……但比较严重的是背上的刀伤……『伯爵,你的胸口!』 奇特翻开他背上被割开的衣服,一看,差点昏倒,伯爵的背心即使伤口愈合,但仍见伤痕,可见伯爵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自我疗伤,他需要血,而且是纯度高粹的鲜血。 『没事。』伯爵微微颤的手拨开奇特,想自己站起来,可眼前一黑,忙又拉住奇特,靠在他身上,让奇特扶他起身坐上沙发。 『看你的样子没事才有鬼。』奇特拿了个杯子,划破自己的腕间,倒了些血于杯中,拿给伯爵喝。『没鱼虾也好,你先将就点吧!』 伯爵喘息着接过杯子,一仰而尽,『带我去见君延。』 他要亲眼确定巩君延没事。 『是是。』奇特翻翻白眼,明白劝伯爵先养伤他没用,只能答允,带着他到巩君延身边。 『一个人没问题吧?』奇特忧心的问。 『我不确定……』伯爵后悔了,看着床上沉睡的巩君延,感觉喉咙的干渴加重,全身都张狂嘶吼着要巩君延,他眼前一暗,忙拉住奇特,竭力控制自己嗜血的本能。 昏黄的小灯照映着他安祥的睡脸,看得伯爵喉咙更干更渴。 他知道……巩君延的血很纯,很健康与活跃,他知道……所以他的族人怎么也想要享用这难得的一味大餐……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绝不能待在他身边…… 他宁愿饿死也不要饱餐一顿后发现自己杀了巩君延——那跟自杀没两样。 『伯爵……』奇特将伯爵弄上巩君延旁的的空位,他看起来快要死了。 『别……别在这儿……我……我会克制不住自己……』伯爵讲话气音多于声音,发紫的脸色,颤抖不已的手与唇,在在显示他的理智逐渐消失中。 『糟,我都忘了Chester是人类。』奇特压根儿将巩君延当成同类。『我们快走。』 伯爵困难的点头。 「菲瑞尔?」巩君延的声音传来,让急着下床的伯爵和扶住他的奇特动作一致的停顿,伯爵喘着气,像运动过度的人般的轻咳几声。 「君延……」伯爵的声音没有以往的柔与精神。 「你回来了?」巩君延的感冒虽未愈,可他的神智还算清楚。 「对……你还好吧……」伯爵的笑容扭曲,视焦涣散但极力维持清明,不让自己的喘息被听出还以咳嗽掩饰。 「很好。」巩君延伸手想碰伯爵,被伯爵撞开,他一脸错愕,伯爵则在发现自己的动作后忙道:「君延……我……我身上很脏……」 「你的脸色白得很恐怖。」巩君延沉默一阵后,才道,又问:「亚丝呢?」 「死了。」奇特与伯爵的计划中,并没有对亚丝特别宽容。 该说几千几百年来,伯爵对亚丝的情感,只留在亚丝死去那时,之后的他,被仇恨所带领,直至遇见巩君延,才让他心中早已枯萎的爱重生。 他爱的,是巩君延,而不是历经无数次转生的亚丝,这一世的亚丝,对伯爵而言,只是陌生人。 「你的脸色真的很白。」巩君延打量着伯爵,黑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是吗?」伯爵俏俏的移着与巩君延之间的距离。 「奇特,菲瑞尔肚子很饿吗?」巩君延黑眸静静地锁着伯爵,话语转而问奇特。 伯爵因与巩君延四眸交会而无暇打PASS给奇特,奇特只能点头。 「是吗?」巩君延低低地喃语,微颔首。 就在伯爵与奇特以为危机解除之际,巩君延伸手拉下伯爵的头,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颈处。伯爵霎时只觉一股浓烈的芳香直灌而来,麻痹他的知觉,冻结他的理智,只留下那渴切的、急切的本能。 「放开我……」伯爵虚弱的请求,他不愿让巩君延看见他这副样子。 『说什么傻话,你肚子饿了啊……』附近是坟场,伯爵的宅邸是郊区,另一户人家要走十分钟的路,以伯爵现在的状况,只怕奇特捉了人回来,他也无法进食。 『奇特……奇特来……奇特……』伯爵无力的挣扎,连巩君延这生病之人的气力也敌不过,只好求救。 『奇特,这是我和菲瑞尔之间的事,你敢插手试试看。』巩君延灼热的气息吐在伯爵耳畔,让伯爵瘫软了伤痕累累的身躯,倚在他怀里。 『君延……君延……快走……离开我……』伯爵蓝紫色的眼眸波光摇漾,盈满水雾就是成不了泪,他张口,发达的虎牙教迅速冒出的唾液染得晶亮,巩君延的颈动脉血液流动的声音伯爵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嘘,乖,别吵呵。』巩君延吻上伯爵紫青泛寒气的嘴唇,舌尖被他的虎牙咬伤,冒出血来,伯爵浑身一颤,放弃挣扎,舔咬着巩君延的舌头,想要更多……再多…… 『呜……』伯爵对自己这本能的行为感到难过,但他无法阻止自己,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君延,明明要自己不能做……可是……可是…… 「Chester,用手腕给他比较好。」事已至此,奇特也只能如此建议。 『马上就给你了。』巩君延轻柔的抚慰着伯爵,掌心热炙地贴上他的脸颊,腕间的脉动就凑在伯爵的嘴边。 伯爵嘴一张,咬住巩君延的手腕,尖利的虎牙刺破巩君延的皮肤直达血管,鲜活的血液灌进伯爵口里,伯爵像非洲的饥民般紧捉着巩君延的手腕不放,感觉流失的血液自四肢的未梢开始储存,让他重新复活。 巩君延皱起眉头,头昏昏眼花花,伯爵的牙齿很像他去捐血时,护士小姐将细细的、不到五公厘的银管插入身体的感觉。 他不喜欢捐血,也不喜欢看见那银管插入自己身体,大量本来属于自己的血就着银管接的塑料管流出囤至血袋中的感觉。 虽然是助人,可巩君延总有种失去的恶感,他不喜欢,即使如此,为了健康,他还是偶尔会去捐个血。 可伯爵不一样,他的吸吮极为克制,显然他知道给他血的是巩君延,虽然不舒服,但巩君延没有厌恶感,只有一种自豪。 即便自己之后不能长相左右,伯爵身体里也有他的血液相伴…… 听来血腥且荒谬,巩君延却觉理所当然。 伯爵的身体嘶吼着还要! 可他还是将巩君延的手推开,他摀住自己的嘴巴,看着苍白无血色的巩君延,蓝紫瞳眸自责心疼万分的垂敛。 一旁的奇特连忙拿了毛巾压住巩君延出血的口子,抬高过心,管家已拿着急救箱在一旁候着,奇特把巩君延的手包得像里了石膏后才肯罢手。 巩君延瞥眼奇特,奇特苦笑,要不是怕伯爵和巩君延发生意外,他才不要在这儿看人家进食。 巩君延不置一词,看着伯爵,拉拉他凌乱不已的长发,轻道:「我自愿的。」 伯爵抱紧巩君延,说不出话来。 巩君延的血在伯爵体内发生效用,让原本虚弱不已的他有了精神,只是身上的伤口仍在,伯爵要在短时间内完全恢复必须进入棺材沉睡,那得花上二十年以上的时间。 二十年对伯爵很短,对巩君延却是漫长无比。伯爵明白若是不好好看着巩君延,他随时会自眼前消失,他宁愿不好也不愿放走他。 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能拥有君延,如今还没两个月,两个月还没到,他怎么也不要放手!不放手! 上天给人类短暂的寿命,短到伯爵意识到自己与巩君延相处的时日所剩无几。 他不愿分离,却必须分离…… 必须分离呵…… 「别这样。」巩君延轻轻一笑,疲累地抵上伯爵的额,「我在这儿,我现在在这儿。」 「可是你不会永远都在。」伯爵怀疑他能承受巩君延在这个世上死去的事实。「君延,留在我身边,求你……」 巩君延脸色一变,眸光变幻不定,「这样吧……」 伯爵听巩君延的口气有变,因而聚精会神的凝望着他。 「我们这样吧……」巩君延带着微笑诉说。 我们这样吧……二十年后…… 为什么要二十年? 因为那时我已经是中年的老头子了。 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如果你连老头子的我都爱的话,我才会有勇气变成吸血鬼跟你在一起。 我不懂。 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变成吸血鬼,我爱你,可是我不相信时间。 君延? 菲瑞尔,就当是我的任性吧……我希望你能好好儿的、健康地来见我…… …… 菲瑞尔? 好吧,你一定要等我,这二十年你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但二十年后的日子,就全都是我的。 好……我们就这样约定了……菲瑞尔…… 约定……嗯,就这么约定了……君延…… 第十章 菲瑞尔: 我仍然不懂你的悲伤,生命不是生生不息的吗?为何你不等待他的转生了再与他相爱? 最近我明白了。正似我的情爱全留给菲娜一般,作的心也全留给此生此世的Chester,只是……只是…… C.L 「很遗憾,巩先生得到的是肝癌末期,请您看这张X光月,这是他的肝,癌细胞吞了他整个肝,肿瘤的位置在这儿……」 「能开刀吗?」何琳打断医生的解说,直接了当的问。 「可以,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建议做血管栓塞或是局部治疗,若再早三个月来检查,也许……」 「就开刀吧!」何琳当机立断。 「巩太太?」 「你们准备同意书,我会让我丈夫签字的。」何琳态度冷静异常的说完后,转身回到病房。 病房的采光良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映在躺于病床上的中年男子。 他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斯文但不俊秀,一双黑眸深幽,当他专注地看着你时,你会感受到他的善意与可亲,他不喜欢穿西装,极少曝光,有时候还会穿著便服上班,集团的员工名字他都记得住。 他是巩君延,集团的总经理,身兼多家公司的龙头位置,手底下开发的企业很多,夭折的也很多、赔钱的更多,但他为人豪爽、重义气也是业界出名的。 「君延。」何琳人都站到他面前了,他仍是发着呆,视而不见似的,她叹息地唤着,等了好一会儿,巩君延的眼神才由远处收回,落到她身上。 「LINDA,医生怎么说?」巩君延打从结婚前到结婚后,叫的都是何琳的英文名。 「要开刀。」何琳看着这结缡近二十年的丈夫,伸手将柔软的掌心贴上他削瘦的脸颊,犹疑着该不该吐实。 「什么病?」巩君延轻问,黑眸平静无波地凝视。 他是被家人拖来美国做健康检查的,十几年没有做的他,总是以工作繁忙拒绝或刻意拖延,然而近来他的工作日渐减少,权力于手中一点一滴的流失,空出的时间很多,才被何琳拉来美国,顺道做二人旅行。 「肝……肝癌……」何琳冷静的面具开始崩裂,她唇色扭曲,握住巩君延的手,便道:「开刀的成功率有百分之十,虽然很低,但是我想赌……」 开刀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法,她很不希望拖太久,让巩君延痛苦。 「好。」巩君延没有反对的微微一笑,抬手轻拍何琳的肩,「我们开刀,你别哭。」 「我没有哭。」何琳倔强的低头拭去眼角的捩,扬首以对,只余笑容,「你还很年轻,不会有事的。」 「嗯。」巩君延轻点头,何琳见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但她咬着下唇强压下去。「LINDA,不要为我伤心,人生就是这样,常常在你以为平顺之时让你跌个四脚朝天。」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何琳忍不住哭叫。 「我也不知道……」巩君延的声音微颤,听起来像哽咽。 「君延?」何琳轻唤,即使巩君延的态度冷静,但他冷静过头了,有谁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还能保持冷静? 不是这个声音……要再低一点……再柔一点……要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死光只剩下他一人般的专注……要像倾注所有的生命般的唤着…… 那个人……那个人……二十年……二十年要到了啊……他……他等得到他来吗?等得到吗?等得到吗? 「君延?」 「嗯?」 「要让爸妈他们知道吗?」何琳刻意忽略巩君延的失态,另开话题。 「看妳。」巩君延一切交给何琳去办,有些疲累的缓然眨眼。 「嗯。」何琳闪着压抑火气的眼眸盯着巩君延,点头。 「我累了,想睡。」巩君延拍拍她的肩后,即垂下手,合上眼,没多久即睡去。 何琳则盯着他的睡脸好久好久,依恋不舍地拿过他的手放于自己手中。 他的手修长,看似单薄,摸起来则厚实。 有福泽之人。 何琳想起不知那个长辈这样说过,可她忘了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是否也是无情之人。 他的手腕,在脉搏的地方有两个小伤痕,看起来很像齿痕,她曾问过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淡淡一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不是真的。她知道,因为她曾经看过他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时,以着她从未见过的深情眸光亲吻那个伤痕。 他心底另外有人。她知道,即使他的人在她身边,他的心也不在。 本来这都不碍事,毕竟上流社会的婚姻大多都带有利益输送的关系。她与巩君延的婚姻也是这样。 双方的家长在几次宴会与会面后,决定了巩何两家的联姻,她家的银行给予巩家企业金钱上的资助,而巩家则提供资源予银行,两相互惠之下,她和巩君延结了婚,象征着两家的合作。 打小她便知道自己的情绪与情感在利益之前都是无用的,因此她并不反对嫁给巩君延,反正都是一样的,商人都是一样的嘴脸,满口的生意经与恶心的金钱观,她家里有两个,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哥哥。 所以她可以预见一切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她错了。 巩君延不像个商人,相反的,他对友人豪气干云、对生意拼劲十足、对家人细心关切、对她……却疏冷有礼。 就在她对巩君延改观之后,她试图当个「妻子」,可没多久,她发现巩君延最不需要的,就是「妻子」。 她能当他的女性友人,能当他的床伴,但就不能是妻子。 即使没说,何琳也感受得到他人前温柔人后冷淡的细微转变。 他们有一个儿子,但不是巩君延亲生的,不是因为巩君延身体有问题,而是他不想要,他不想要她和他两人的孩子。 反而是小叔巩君晟结婚不到五年,孩子两个。 何琳觉得他们契合的时候是在床上,只有那时,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巩召延这个人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她的幻想。 巩召延会很温柔的抱她、进入她,让她有高潮,但他的眼神总是清澈中夹带疏冷。 有好几次,她问他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总是微笑着说没有。 对他而言,她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曾经她如此的认为。 可她何琳向来不服输,数度试图挣取他的心,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层高墙。 之后她退一步,不当「妻子」,当「家人」总行了吧? 她想在巩君延密实的心中占有一个位置,即使不是最重要的人,她也希望巩君延心里有她的存在。 十年,她十年的时间打进巩君延的心,得到巩君延真诚的关怀,将她纳入家人的地位,她很开心,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开心地向巩君延告白说自己爱他。 她永远忘不了巩君延的神情有多害怕。 害怕呵,她的丈夫害怕他妻子爱他! 那深沉的恐惧与歉意像两把利刃,狠狠凌迟着她。 她曾以为能到手的幸福就这么夭折、散去…… 她不懂,她好恨,恨巩君延心底住的那个人夺走了他所有的爱情,榨得他一滴不剩,即便她想渴求一丝一缕也得不到。 悲伤的她,借着夜夜狂欢来抒发心头的郁闷,一夜情、彻夜不归……都来,但巩君延放任她这样做…… 即使……即使她因为跟某个不认识的男人一夜情怀了孕,他也「包容」她生下孩子,视若己出。 何琳不明白,为什么巩君延能无情至此,她发现认识十年的丈夫,一直都只是个陌生人,一个冠有「丈夫」名衔的陌生人。 孩子成了他们之间的润滑剂,巩君延很喜欢这个孩子,她体会到他很喜欢「父亲」这个角色。 但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呢? 何琳不敢再强求巩君延用男人爱女人的方式来爱她,她开始明了到巩君延所有的爱全都给了那个心底的人,那个在他腕间留下伤痕的人。 她很好奇,纯粹只是因为女人的妒意与好奇心,她私下请了侦探调查巩君延结婚前的一切。 没有问题,那个侦探连他几岁在哪里上了厕所都查了出来,就是没有他的情史。 除了在他二十八岁之时,曾在英国渡了两个月的假,那两个月他是消失的,侦探完全查不到他在英国的活动纪录,只查到他出入境纪录。 英国……二十八岁……同年底他便与自己结了婚,之后没再踏入英国的国土。 所以……是英国啰? 何琳对巩君延旁敲侧击过,可巩君延完美的面具怎么也敲不破,反是到了后来,他难得对她认真的说了一句:「LINDA,妳是家人,是母亲,是媳妇,是巩太太,你还不满足吗?」 是的是的是的,她不满足!他怎能要求一个对他有爱意的女人不要爱他? 她何琳不愿意没有争取便放弃!不愿放手!不愿输给巩君延心底的人! 直至现在,她们不知道巩君延心底的人是谁。 时间飞逝,何琳从来没想过,巩君延的生命会以癌症作结。 开完刀后的巩君延,健康了一段日子,但后来因感冒引起并发症又住进医院,半年后的圣诞节前夕,12月24日凌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得年五十。 「刚刚有个外国人站在外头淋雨,不肯进来。」巩君延的好友孙景棠在追思会结束后跟何琳说。 「外国人?君延的外国友人该赶来的都赶来了。」何琳不知自己还有遗漏,她十分希望这个追思会能看见一些陌生面孔,让她多了解巩君延一些。 结总这些年来,何琳知道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巩君延。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他在那边淋雨跑过去问他是不是来参加君延追思会的,虽然他没有说是或不是,可是他应该认识君延。有一头留得很漂亮的黑长发,我还没看过男人留长头发这么好看的。」孙景棠对那个男人的长头发和冰冷的手印象很深刻。 他的话语触动何琳心底某个地方。 她转身跑出新舞台,四下找寻,与一道锐利的眸光对上,一楞,盯着那伫立雨中的身影。 那人有着一头及腰长发,身着黑衣黑裤的他,气息淡冷冰寒,一双蓝紫色的眼眸正对着何琳,他周身掉满了适才孙景棠给他的红玫瑰的花瓣。 何琳心一惊,被那男子盈满寒酷的眼神给冻着。 男子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转身想离去,但何琳心有所感,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与巩君延的关系匪浅,于是她追了上去。 「等等……请你等等……」 男子的步伐很大,边走,手中拿着的红玫瑰还一边掉花瓣。 何琳心中一动,大叫:「菲瑞尔!」 伯爵顿住脚步,挺直背,侧身面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但眸里的恨意显著,几乎将何琳吞没。 「你是菲瑞尔?」何琳壮起胆子问。 「你没有资格唤我的名。」伯爵间接回答何琳的问题。 何琳脸色一变,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原来……原来事实的真相是如此……如此的不堪……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真的是菲瑞尔?」何琳不抱希望的再问一次。 「女人,你要问多少次?」若非这个女人叫得出他的名字,他才不会在这儿同她耗时间。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确定……」何琳被伯爵的气势给慑住,有些慌然不知所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伯爵说起国语来一点也不输纯正的中国人。 他曾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讲北京话与广东话难不倒他。 「你与君延,是什么关系?」何琳在伯爵的催促之下问出这个多年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关你屁事。」伯爵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 她是巩君延的妻子。 伯爵知道他在迁怒,但他一想到这个女人陪伴君延走过二十年,看着他死亡,他就平静不下来,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受重伤,为什么当时执意要杀死全族的人,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免于受伤,这样他就不必因为心脏差点被掏出来而睡进棺材休养。 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不将巩君延变成吸血鬼,为什么不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让他回到台湾,为什么要跟他订下二十年之约。 为什么要被说服!?瞧瞧他清醒后面对的是什么情形? 巩君延死了!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么真实的梦他从来没有事过,他好想好想有人把他打醒,摇着他跟他说这是一场梦,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所以巩君延没有死!他没有死! 好不容易,他一觉醒了,面对的是奇特积了二十年与巩君延通信的信件,看着那分日期整理好的信件摆了满满的房间,伯爵开心的心花怒放,但他不急着看,他急着到台湾来接巩君延回伦敦。 他二十年前答应过他,假如他肯乖乖进棺材休养,等他清醒过来,来找他,如果不嫌他老的话,就把他变成吸血鬼,两人永远在一起吧! 是因如此,正因如此,伯爵才勉为其难的答允,他只花了二十年,其间巩君延也许下诺言,要与留守的奇特一直保持连系…… 可奇特脸色凝重的同正欲前来台湾的伯爵丢了一颗炸弹!巩君延半年前无故停止连系,原本三个月一封的信件,奇特已经两次没有收到,以巩君延的个性,不可能在寄了十九年又六个月的信后突然中断。 由于伯爵正值关键时期,他分不开身,派遣追查,却怎么也查不到他人上哪儿去,最后巩君延出没的地点是纽约,于是伯爵飞到纽约去,但没有什么结果,可他不放弃的寻找,直到前几天…… 伯爵在一个网站上看见一则小小的新闻,内容约莫是:台湾企业家巩君延于12月24日凌晨死亡。 伯爵知道网络的消息快迅虽快迅,但出错的比率也很高,奇特同他说过,这是网络的特点之一,但他放不下心,开始寻遍各大的报纸和新闻,跟着也冲到台湾来。 不见棺材不掉泪,伯爵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巩君延会死,一定是有人开玩笑,他要捉出那个开这么大玩笑的人,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可是……当他站在追思会外头,看着那些礼车一辆又一辆的驶过,看着那布条上写的句子,看着孙景棠证实了这个事实…… 伯爵接受不了现实,宁愿相信自己在做梦,做一个名为现实的梦。 梦境中的残酷等到清醒后就会消失,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假使他能早些知道,他能早些醒来,那巩君延就不必死去,不必因为那劳什子的肝癌死去。 人的生命如同玫瑰一样脆弱。 伯爵手中的玫瑰花瓣全掉光,于是伯爵将花束往旁边放置的垃圾筒丢去,见何琳久久说不出话来,不耐烦的转身离开。 何琳这回没有阻止他离去。 她证实了内心的想象,这个事实让她选择不说。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死前叫的名字是菲瑞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为了一封未完的信,署名是菲瑞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的遗物中有一朵水晶玫瑰,那玫瑰的大小与真实的玫瑰一模一样,玫瑰的底座刻着:G to V, The Dearest。 她不知道他们这二十年来是否有连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The Dearest……The Dearest! 何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V,是个男人…… 她知道她很恶劣,可是请让她……让她保有一点巩君延的秘密吧……让她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让她成为一个坏女人,这样…… 这样或许,她可以在巩君延和菲瑞尔中间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 许久许久之后…… 他站在那爬满长春藤的镂花门前,摘下太阳眼镜,不耐烦的撇唇,找寻着门铃。 好一会儿,终于在金底黑字的门牌底下找到那古老的门铃,他呆了呆,思忖著者门铃怎么使用,然后才迟疑的伸手想要按下门铃—— 「找谁?」突来的声音让他吓了好大一跳,手里的太阳眼镜掉在地上,扬起一圈灰尘,他惊魂未定的看向声源。 原来门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有着苍白的脸色和严肃的神情,口里吐出的,是标准的英国腔。 「我……我找这间屋子的主人。」 要不是因为奶奶的遗言,他才不会来咧!真要命,早知道就别答应父亲答应的如此爽快。可是来一趟英国交送遗物就能有一次瑞土白朗峰滑雪之旅,这让他心动至极,再远他也来。 「主人不在家。」那人说完,就要转身之时,被他透过镂花门空隙的手死捉着。 「等等,那我把东西给你,请你交给你家主人。」 那人转回身,颔首称道:「好。」 见状,他才放手,打开车门上身探进去找了半晌,才摸出一个雕工精美的木盒和一个用玻璃制成的椭圆形盖子覆着的水晶玫瑰。 门扉微敞,他捧着盒子和水晶玫瑰小心地走到那人面前,「喏。」 那人久久不接过。 「喂!」他叫,那人看起来好象站着在睡觉。 「先生,还是请您进屋来,亲自交给主人吧。」那人突然道。 「可是……」车里突然传来好几声细小的叫声,他脸色一变,「好,你先等我一下,这个你先拿着。」 「请您『亲自』交给主人。」那人摇头拒绝接过木盒与水晶玫瑰。 他皱起眉头,车内的叫声传来,「那你替我抱车里头的狗狗跟猫儿总可以吧?」 「是。」那人跟着他走到车旁,接过才刚出生不久,但眼睛已然睁开,会跑会叫的一只台湾土狗与短毛猫,它们正于那人宽大的掌心内咬在一起,滚在一起,一点地不怕生。 「走吧。」他跟着那人进屋。 宅邸的主人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脸色苍白,五官俊美,黑发黑眸的男子,而前来应门的是管家强森。 管家强森站在阴暗处,同主人通报完后,将狗儿与猫儿置于地上,便不见身影。 「请坐。」那人在见着他时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地恢复正常。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后,转身去抱回狗狗与猫咪,坐在主人的对面。 「你找我?」主人的黑眸落至桌上的木盒与水晶玫瑰。 「我找菲瑞尔,请问您就是菲瑞尔吗?」 「我不是菲瑞尔,但我现在是这儿的主人。」 「这样啊……那你能见到菲瑞尔吗?」 「可以。」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这木盒与水晶玫瑰是我祖母死前嘱咐要交予菲瑞尔的。」 「你祖母是?」 「巩何琳。」 「巩?」他脸色一变,「那你是……」 「我叫巩敬恒。」巩敬恒今年满二十,上头有两个哥哥,所以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不似两位哥哥有继承家业的压力,立志成为一名兽医,才申请入美国某医学院的兽医系就读。 「巩君延是你的……谁?」奇特·拉斐特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巩君延的孙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叫奇特。」 「我爷爷,不过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奇特你好。」 「我知道。」奇特很清楚,「那这是……」 他指指桌上的木念与水晶玫瑰。 「是我奶奶死去之前指定要送到这儿的遗物。」 「我理解了,巩小弟,我想你从台湾一路来很累了,就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如何?」奇特召来强森。 「不了,我还想……」巩敬恒想拒绝,但怀里的狗狗和喵咪不停的叫着,狗儿跳下自己的怀抱,跑到不知道的地方去。「巩善!这……」 狗儿叫巩善,猫儿叫巩良,这是巩敬恒奇怪的幽默感想出的名字。 「一时半刻跑不远的,你累了,我想你还是先休息吧。」奇特笑望,巩敬恒本来想说自己不累,可一接触到奇特的眼眸,他竟眼花头晕。 「我想我真的累了……」话没说完,他人就睡倒在地,巩良则发着抖站在巩敬恒身旁朝奇特叫。 「我不会伤害他的。」奇特要强森带走巩敬恒,强森依命。 他则起身拿了木盒与水晶玫瑰来到主屋花园偏僻一角的温室。 温室内植满玫瑰,只有多瓣玫瑰,颜色应有尽有。 温室内除了玫瑰,就属平贴于地的墓碑最耀眼。 奇特走向墓碑,上头写着:柯芬伯爵 菲瑞尔·拉斐德 长眠于此。 走近墓碑一看,方知原来墓碑下镶嵌的是一副水晶棺柩,里头伯爵沉睡着,似永不觉醒似地沉眠着。 「菲瑞尔,今天有位不速之客,他说他姓巩,带来两样东西。」奇特轻道,坐在墓碑旁的长椅,打开木盒,里头有两封信。「盒里有信,我替你念了。」 「菲瑞尔……」 菲瑞尔敬启: 假若你仍在人间,那么这封信希望你能顺利看到。 也许你忘了,但你与另一个人一直在我心中占有极大的份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巩君延吧? 我快死了,人死之前总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年轻时所做的事。 现在,我必须向你说出一些隐藏在我心中的回忆。 当年,君延病到意识模糊之时,我终有幸得知你的名字:菲瑞尔。 菲瑞尔……菲瑞尔……君延呼唤的是你的名字,一直到他吞下最后一口气为止,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他心里有你,即使他与我结婚,他最爱的还是你。 很不堪、也很不甘心,可是我不得不承诺这个事实。 巩君延心底只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你——菲瑞尔。 想必我的孙子也有带着一朵水晶玫瑰,那朵水晶玫瑰,是君延的遗物之一,请你收下好好珍藏。 另一封信是君延当年写了未来得及寄出的信,我相信你会想看的。 L.H 「水晶玖瑰,做的真美。」奇特将玫瑰举高,秀给伯爵「看」。「咦?底下有字……G to V,The Dearest 日期是君延死的那一年年初……」 奇特隐去话尾,轻咳几声,将水晶玫瑰搁放于墓碑旁。 「我相信这封信,你比较希望自己看,所以我就不念了。」奇特将另一封信拈碎,成灰,洒于墓碑。 黑眸有泪光,奇特忆起的是菲瑞尔回到伦敦时的模样。 他流了满脸的血,由左眼流出的血泪,狂笑着对他说:「原来我还会流眼泪,原来我能流泪了……君延……君延……君延……」 他不停地呼唤君延的名字,醒着唤、睡着也唤。 奇特不明白命运到头来仍是将伯爵和巩君延耍了一顿,幸福得之容易却也得之不易,眼看幸福的花朵即将绽放,谁知……谁知人类的病痛一堆、谁知巩君延会那么倒霉? 伯爵想死,他的左眼不停地流泪,连右眼也跟着流出血泪,吸血鬼没了血,还能活吗? 或许是因诅咒的力量过于强大,伯爵死不了,即使流干了血,也死不去,曾经,他想曝于吸血鬼最惧怕的太阳底下,可随即一想,自己都能站在大太阳底下,怎么可能被晒死? 死不了呵,强烈的求死意志抵不过命运的捉弄,伯爵连死也做不到。 但他不愿意再活下去,于是他翻阅古籍,没找到怎么死,却找到一个没有人成功过的古方。这纸古方,让他有机会能见到君延。 伯爵试了,而且成功了。 他有个机会可以挽回君延,只有一个机会,却得等上好几十年。 于是,他选择陷入长久的沉眠。入睡前,伯爵将所有的产业,包括头衔全给了奇特。 奇特于是定居伦敦的宅邸,附近的高闸坟场是菲娜长眠的地方,而家中的温室是挚友伯爵的沉眠之地,有心所爱、有友,他也过得算快活。 唯一的缺憾大概是巩君延比伯爵和他都早走,而且他们无法将他的遗体带回。 而今,这朵水晶玫瑰,也算得上是巩君延回到伯爵身边吧! 『你们会相会吧……死亡,是什么滋味呢?你们可知,活得太久,连曾经死过都忘却……』奇特喃喃自语,风不知打那儿吹入温室,他脸上无泪,孤立,只有因风折腰的玫瑰伴着他。 『我想,这一点,你是最为明白的,菲瑞尔。』奇特轻抚着玻璃棺柩,『等侍似乎成了你最为拿手的事了。』 是的,等待,等待「那天」的到来,即使他们都不知道「那天」何时会来。 风,永续不停。 亲爱的,我最亲爱的伯爵啊…… 菲瑞尔,对不起。 我恐怕不能陪着你,伴你永生永世了。 今年初,过年时,还想着今年已经是第二十年,不知你醒了没有?不知你的伤好了没? 二十年,我经历很多事,本想等你醒后一一道尽,但我没有时间了。 这些年,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思念你的心。 可是,我想,我得先走一步,先到黄泉路上去等你。 当然,也许会等上永生永世,可是我还是会继续等下去的,因为下一世的我已不再是我,我也不要你去爱下一世的我。 我要独占你所有的爱。 即使我不再年轻,即使我垂垂老矣,我还是要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想着我一个人。 我就是如此的自私自利。 连死去……都不让你有机会忘记。 可是时间,时间是我最大的敌人,我的时间太短,而你的时间太长…… 而今,我的时间又更短了,我只能用尽我的所有呼唤你、思念你。 你醒来后见不到我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如果可以,如果你真爱我入骨,别忘了……别忘了呼唤我的名字,我的魂、我的魄我会尽我所能到你身边,即便只是短短一眨眼……也请你感受我的存在。 菲瑞尔,得到这病不是我自愿的,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可是…… 人真的好脆弱啊……好象随便一捏就会不见了,我不希望自己不见,可是阻止不了……我的体内有怪物……那怪物吞噬了我的所有,我好怕……好怕我连爱你的心也被他给吞了…… 救我……菲瑞尔……救我…… 余后 巩善汪汪乱叫,刚学会跑的小身体矫捷地在宅邸里乱跑,追得巩敬恒万分辛苦。 巩良则是一天到晚躺在窗台上晒太阳,动也不动,睡死。 「要死了巩善,你怎么跑到这里啦!后,天啊,你还把人家的书跟信弄得一地,要命!一会儿罚你不准吃饭!」巩敬恒跟着巩善跑进书房,来不及阻止巩善把置于书桌上的几个木盒弄倒,木盒没有上锁,里头的信倾倒而出,像雪崩般洒了满地。 待在这儿一个星期了,感觉没什么,日子过得很悠闲却出奇的快,本来只想待个一天的他,竟在奇特的挽留下多留了好几天。 巩善听见主人的训斥,无辜的垂下耳朵,一双晶亮的大眼瞅着巩敬恒看,巩敬恒叹息一声,将巩善抱起放在肩上,人则蹲了下来开始整理信件。 巩善这回乖乖的停在主人的肩上,看着主人为他收拾善后。 「咦?」巩敬恒拿起一封信,发现邮戳是台湾的邮戳,「哇,这么多信,都是从台湾寄的哦……」 他佩服写信人的耐心,现在的人都是用电话或是E-Mail来联络,一来快速二来不必自己动手写,可这些信…… 该说这堆信山,他看每一封都是从台湾寄出来的吧! 好恐怖。 巩敬恒耸耸肩,努力的整理那堆被弄乱的信,仔细看信封,上头都会有人标记收信的日期和编号,这方便他整理,而木盒上幸好也贴有放置几号的卷标,才让他得以不花时间整理。 可其中一个木盒没有写编号。 巩敬恒于是先将其它有编号的整理,依序放好。 地上还有几封信,雪白滚金边的西式信封上每一封都染上血红的圆滴。 他被那奇特的红色给吸引住,不像是红墨水的颜色,更趋近于干掉的血渍。 「呜……」肩上的巩善低呜一声。 「乖。」巩敬恒好奇的收好那几封没有编号也没有日期的信,左瞧瞧,右瞧瞧,确定这儿只有他与巩善一人一狗。 但他还是不放心,作贼似地躲到窗子与阅读桌中间,摒着气息拆开信来看: 亲爱的伯爵: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叫几声来看看。 奇特告诉我你这几个月的脸色好了很多,不过基于吸血鬼是不能见光的「守则」,他并没有给我照片。 我知道奇特想把我诱到你身边去,无奈我的妻子临盆在即,我第一次当父亲,即使不是亲生的,还是很兴奋。 我不想织美好的远景,但忍不住想着当你我相聚之时,是否能领养小孩子? 我想当父亲,只是不知道当孩子日渐成长后发现他的两位爹地都不老不死时,会是什么感觉? 爱你的君延 「君延……好熟的名字。」巩敬恒觉得这个名字常常听到,「啊!爷……是爷爷的名字……」 自己似乎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即使大脑下令要巩敬恒放下信,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继续看下去了。 信的背后还有字,是另一个人陌生的字迹。 挚爱的总裁: 我从来没有看过你当总裁的样子,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单纯的人,我爱的人,如是而已。 不过为了响应你在信中唤我伯爵,我也学习着礼尚往来,叫你几声总裁,即便你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 假如我们有孩予,(当然不可能有),我想叫他君延·菲瑞尔二世·拉斐德,你说好不好? 不过我想你可能会说:为什么姓拉斐德不姓巩吧! 想你的菲瑞尔 菲瑞尔: 我自问我已经对我的妻子够好了,为什么她还要要求更多呢? 看着她伤心难过哭泣的面容,我突然好羡慕她,她可以恣意的说哭便哭,说笑便笑,而我,哭笑的能力随着你一道沉睡了。 你何时醒来? 何时来找我? 我好想在你身边恣意地哭笑耍任性,我知道,你会包容我,一直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我。 是吧?是吧? 君延 君延……君延…… 你可知你的离去,也带走了我的心? 看这封信时的我,正流着眼泪。 眼泪。那对我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我曾经认为一无是处的东西,那吝啬的人竟然会还给我。 假若……假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跟那个人交换你回来,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答应? 左眼好痛,大概是照到日光了吧! 奇特说我很恐怖,一直掉泪,而且是左眼直掉,我的左眼看不见东西了,好家被血给堵住,不过无所谓了…… 除了你,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回到刚刚的问题,我想那个人看到我这么的真诚,的该会将你还给我吧? 菲瑞尔 菲瑞尔: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真有种岁月催人老的无奈感。 现在的我已经是个中年老头了,我突然害怕见到你,我好怕你看到我不认识我。 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八岁的巩君延,而是四十八成的巩君延。 我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了皱纹,虽然人家说四十八岁正值中年的高峰,我却只有空虚和惧怕。 我想,你还是别来好了,要不,看到我,不想要我,也就别出现了。 二十年一过,我会告诉自己你可能还没醒,三十年,我会劝自己放弃希望。 我就是这么的自私,这么的怯弱。 菲瑞尔,我突然怀疑,为什么你会爱上我? 我只是一名脆弱又狡猾的人类啊…… 君延 君延: 我要打你。 你是我菲瑞尔爱上的人,能不能对自己有信心一些呢? 人类都如此爱自我质疑,还是这是你的特性? 不过,我连这点都爱,真没办法。 谁叫我头一眼见到你,就想将你啃得里里外外都是我的痕迹与味道呢? 可是我没有办法栓住你的窒魂,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二十年前就变成吸血鬼,也许我们毋需如此。 我不是埋怨你,我只埋怨命运弄人。 没有你的世界,我不想再待。 奇特说你的蜜魂仍会转生,要我去寻,可我明白,即使灵魂相同,即使是你的转生,我还是只爱身为巩君延时的你,相同的灵魂不代表相同的人啊…… 即使、即使灵魂不灭,即使轮回转生…… 我深爱的巩君延早已化为一堆枯骨埋在土里成了大地的养分…… 不甘愿,是的,我不甘愿,分明一切如此顺利。 为何你会得到那劳什子的肝癌? 菲瑞尔 菲瑞尔: 我好爱你,为什么会这么爱你呢? 为什么我会这么的爱你? 菲瑞尔,菲瑞尔,菲瑞尔…… 整张信纸写满了菲瑞尔的名字,只有信末署名: 君延 君延: 君延,君延…… 我觉得我快死了。 奇异的,我竟有种归属感。 死并不可怕,死不了才可怕。 我活了好久好久,看过了日升日落、潮浪替换、人们前进的脚步。 我不求什么,只求一个停留的场所,君延,那就是你。 大家都说吸血鬼没有灵魂,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我那不知有没有的灵魂能不能去找你的灵魂呢? 我好高兴,因为我可以死了。 死亡,竟是如此开心的一件事…… 「你在做什么?」突来的声音让巩敬恒惊跳起,他的动作过大,搁放在腿上的木盒应声落下,方才他看过的信再次掉出。 「我……嗯……这个……」巩敬恒尚胶着在信中的情绪还没拔出,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奇特。 「算了,把信收好,跟我出来,是喝下午茶的时候了。」奇特黑眸幽幽,没有责怪巩敬恒乱闯。 「又喝下午茶?」巩敬恒在这儿住了一个星期,就这下午茶的时间让他头痛。 想他在美国,每天上课、做实验都来不及了,哪来的时间喝下午茶。 可英国人真的很奇怪,他们非得喝下午茶不可。 早知道在交完遗物后就立刻跑到瑞士去滑雪,可一见奇特有些落寞深遂的神情,竟让巩敬恒联想到独居无依的老者,心一软,就这么住下了。 「别苦着一张脸,今天的下午茶我送你一个故事如何?」奇特笑道。 「故事?什么故事?」是不是奇特要跟他说温室里那堆不能碰的玫瑰的故事?还是长廊两侧挂着的历任伯爵肖像的其中一人的故事…… 还是……这堆信山的故事? 好吧,他承认他好奇心重到不行,可凡皆是人,都有好奇心啊! 奇特看他一眼,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一会儿再说。」 「啊……」 「先别急,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奇特朝巩敬恒伸手。 巩敬恒笑开脸,握住他的,两人一道走出书房。 「喀」的一声轻响,将书房内的信山隔绝于门内。 被巩敬恒搁下的信件末尾,有未完的字语: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死不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死不了…… 所以君延,你等我,等我好不好……等我…… ——全书完—— 番外—— 「……我害怕……」巩君延自伯爵的唇下逃开,将额颤靠上伯爵看似削瘦的肩,肩膀微微颤栗,而他的呼吸被吻乱。 「你是该害怕。」伯爵好笑的轻咬他的耳弧,这回力道很轻,轻到巩君延整个人一僵,轻贴于伯爵腰侧的掌心微涅,手指用力。 「我不想害怕。」久久,巩君延才自灼熟混乱的吐息中完整地就出这句回答。 「我也不想你害怕。」伯爵的手指爱怜地抚上他覆上一层薄汗的后颈,把玩着他的发尾,另一只手却以极快的速度解开巩君延衬衫的钮扣,冰凉无温的手在他散发着高热的胸膛来回滑抚着。 「喂……嗯……」巩君延抬头才要出口制止伯爵的举动,即因胸前的突起被拉扯转为轻吟。「你……放手……」 「不放。」伯爵欣喜地听着巩君延变调的嗓音,看着他泛绽的脸颊,忍不住倾身舔吻他的脸颊。「东方人的皮肤真好,滑滑的。」 「呃……你……更该去、试、东方、女人的……该……该死……」巩君延睁大黑眸,全身发抖无力的瘫在伯爵有力的臂弯中,感觉裤头被解开,伯爵的手探了进去,光只是想象,超乎他能想象与承受的反应即源源而生。 连诅咒都断续不成语。 「真是烦恼。」伯爵把玩他鬃尾的手穿过他的腋下滑至他的腰,给巩君延一涸倚靠,不致让脚已软的他瘫地,说话的当口,舌尖也不闲地舔舐着他的耳廓,唇不时地含着他的耳垂,这股子刺激让巩君延蜷起脚指,而置于他小腹不动的手更令巩君延头皮麻痛。 「烦……什么……」巩君延使力的手指揪皱伯爵的衬衫,埋在伯爵颈窝的脸颊炙人。 「这是我最喜歇的一套礼服。」伯爵就完在巩君延耳后的肌肤上烙上一吻,没有给巩君延反应的时间便往下滑入,握住他的已有硬度的分身。 「呃!」巩君延有种快泄的刺激感。 「不行。」伯爵轻轻握弄两下后,放开,温和地抬手握住巩君延颤抖着想探进自己股间的手,抬至唇边吻上他腕间鼓动急促的血脉。 「不要……」巩君延没有这么失控过,眼角润湿的他想推开伯爵,找个地方解决。 「别拒绝我。」伯爵温柔但坚定的命令,他吻着巩君延因自身反应而扭曲羞耻的唇色,最后干脆整个覆住,强迫他接受他的吻和命令。「这很正常,放心吧。」 「我知道正常……可是我不习惯……」他在床上可从没这么丢脸过,只是被吻就有反应,何况他们现在还没上床! 「晤。我知道地点不对,你还走得回房么?」伯爵含笑的明亮眼眸看着巩君延经过挑弄后对任何碰触皆会产生反应的模样,轻问。 巩君延低吟一声将脸埋进伯爵的肩膀,双手部被捉住,股间渴望解放的欲求更加的明确,膝盖弯曲而全身发抖。 「你、你不是、常玩……」可恶的伯爵!巩君延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伯爵只是抱着他,什么都没做也让他产生反应。 「嗯?」伯爵这声响应自胸腔闷发。 巩君延恨恨的咬了下伯爵的脖子,迷蒙的视线看见上头多了个红记,扯开个颤抖的笑,「地方转换……吗……」 他有本事从英国到台湾挑逗他后再回英国,不可能没有本事从温室到房间。 「我知道了。」伯爵的声音穿透他教热潮层层包裹的脑海,掷落无数的水花。 伯爵的手再次探入,这回不再迟疑地直击握上他的硬挺,那份炙热让伯爵微皱起眉,但眸里未曾掩饰的欲望只有高涨的份。 「放……啊……」巩君延语意不明的想推开伯爵,极不愿让别人代劳,可那份被握持的感觉让他难以自持的闭上眼。 「君延,你们东方人都这么害羞而封闭吗?」伯爵渐渐有温度的唇亲吻巩君延的下巴,手倏地加重力道,让巩君延抿直的唇逸出一声闷哼。 「我……自己、自己……来……」 巩君延的双手被架开摆在伯爵的肩上,两人的身体无隙缝地贴合,即便伯爵衣衫笔挺,他亦能分辨那轻轻撞击他小腹的硬物是什么。 「我说过不行的。」伯爵的吐息也开始有了微弱的温度,呼在沁着薄汗的皮肤上引来巩召延的轻颤。 「可……」恶! 伯爵的手指像五只手般地套弄着,时而轻柔引来巩召延不由自主的摇摆腰,时而加重力这让巩君延眼前花白杂乱纷呈。 「你已经……透了。」伯爵恶质的轻语于耳边响起,巩君延抬不了头,喘息地想要推开他,明知他的身体己落入伯爵的掌控,可他知伯爵更想要凌驾他的精神。「可是不能太快,这样我怎么办?」 「唔……啊……嗯……嗯……呜……」巩君延睁开眸,迎上伯爵的眼眸,只能依着他手的套弄发出单音。 他眼前一白,感觉硬挺到了极限,可伯爵却按住出口不让他解放,他摇着腰,膝盖乍弯,整个人往下滑,但伯爵及时抱住他,让他紧紧靠着自己。 「让我去……让我去……」巩君延受不了的摇头狂叫。 霎那—— 巩君延以为自己死掉了。 脑里耳边全都闹烘烘的,那嘈噪的鼓动与身体里欲燃的燥热相辅,内外煎熬着他。 伯……伯爵……模糊中,他只想得到伯爵冰凉的手与微温的唇。 「……延……君延?」伯爵的呼唤近在耳畔,让巩君延不由自主地伸手朝声源去想拥抱他。 「菲瑞尔……」巩君延喃唤着,睁开眼,心脏仍狂跳,唇被伯爵吻住,有股清凉的液体流入喉间,解不开他的热。 「你还好吧?」伯爵姆指不停地抚着他的脸颊,蓝紫瞳眸盈满关心。 「你试一次就知道好不好。」巩君延口里虽这么说,可无力的手却拥抱住伯爵倾下的上身,直到伯爵伸手撑在他耳畔,以防两人相撞,眼对眼,鼻尖触鼻尖。 「你这样我会想要你。」伯爵毫不避讳自己的欲望出口。「你想要我么?」 「不想。」 「真让我伤心啊……」伯爵笑笑地拿了杯子喝下水,然后以口就口地喂食,水自巩君延的嘴角溢出,伯爵以舌舐去。「可是我想要你。」 晶亮异常的蓝紫瞳眸似夜空中最闪亮的两颗星,紧紧攫获住巩君延。 巩君延轻叹口气,突然发现被子滑遇身上的感觉清晰不已,低眸一望,才发现原来在他下知不觉间,伯爵早就将他带回房间,还……还脱光了他的衣服…… 「你……不管我想不想,你就是要做到……」巩君延的后语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做到什么?」伯爵好笑的点点他的鼻尖,这个动作让巩君延反感的拍掉他的手,被拍掉的手改滑抚至巩君延的锁骨,于其上流连不止,头一低,烙吻,吮出一个红痕。 「你……你要我……」巩君延的想象力无法到达那个禁忌的境界。 他对同性之间的性行为没有什么概念,也从来没有想过,在美国时,他仅仅耳闻,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未曾留心。 可现任……现任…… 「嗯?」伯爵上衣的扣子全开,露出健壮的胸膛,手隔着丝被抚弄着巩君延的身体。 没有恶心,只有一波又一波小小名为「想要」的浪潮缓缓地、不间断地袭来。 「你很有经验?」巩君延只想得到这句。 「你不排斥?」伯爵反问。 「我只是无法想象。」胸口似有个封锁的地方教伯爵打开,满溢不止的情感全数流向伯爵,而伯爵像个无底洞,尽数吸附,反过来渴求他给得再多。 「你还是别先知道的好。」伯爵亲吻他的唇,不让他有机会发问。 「喂……」要死之前好歹让他知道怎么死的吧?「晤……」 甜美窒息的吻让巩君延忘了问,拋却一切,只想好好的任这感觉领着他走。 巩君延的手滑入伯爵的衣内,往肩外一滑,将那绢制的衬衫推开,热炙的掌心将伯爵冷冷的身体当作止热剂,来回抚动。 「君延……君延……」伯爵双臂一动,让衬衫脱离,光裸的上身隔着丝被贴熨上巩君延的,只听到一颗心的跳动,可巩君延不介意,此时他有种假若伯爵这时翻脸不认人,将他杀了,也许这场仇恨之争便能中止…… 仇恨?巩君延攀至伯爵赤裸肩背的手一顿。仇恨? 他与伯爵之间……有过什么纠葛? 或者该说……他的前世、前前世、又前世、再前世、更前世……与伯爵有什么仇? 「嘿,只要想着我,好么?」伯爵带着浓郁欲望,有着催情效用的嗓音传来。 巩君延的思绪再次中断,专凝于伯爵身上,他抱紧伯爵,送上嘴唇,啃嚙他柔软的下唇,一手滑向他的腰侧,解开他的裤头,正欲深入时教伯爵的手给捉住阻去。 一声低吟自伯爵喉间深处传来,到了嘴边化为一声诅咒,即使伯爵失了心跳,但他的吐思开始混乱,反应也是最为原始的。 「你……」伯爵讶然,气息与巩君延同样失序,尔后笑开,「勇敢的君延,我果然没看错人……」 他起身脱开裤子,两人之间只有丝被作隔。 伯爵抢回主动权,将巩君延作怪的一双手抬高越过头定于它的头顶,「不过我喜欢居于主动的位置。」 「菲……晤……」双手被制的巩君延嘴被堵住,丝被被拉开,冰凉的躯体覆上他高热的身躯,他下意识地曲起膝盖,但已太迟,伯爵用膝分开他的腿,跪在两腿中间。「喂……不……别……啊……」 酥麻有若电殛的快感贯穿巩君延,他腰际颤动,四肢无力,解放过后的硬挺格外敏感,伯爵仅只是用指甲轻戳,那儿即硬朗起来。 伯爵的讪笑于耳,让巩君延张开湿润的黑眸想踢他却因分身被掌握住而只能试图合拢脚。 感受到伯爵的目光灼灼地投注在自己的腿间,让巩君延背脊发寒栗,想逃开,想遮住伯爵的眼眸,却只能敛眸任着伯爵以目光爱抚自己全身,胸膛的起伏轻浅,呼吸却愈显短促。 伯爵扬首亲吻巩君延敛合颤动的眼睫,「不要害怕。」 伯爵拉起巩君延无力的手,让他也掌握自身的欲望,那脉动低微却鲜明的贲起,让巩宕延张大了嘴,另一手撑起上身,盯着伯爵的腿间久久难移。 伯爵笑笑地吻住他张大的嘴,绑着头发的红丝带松脱,如瀑的黑发垂落,有些扫过巩君延光裸的胸膛,引来轻痒的感觉。 冰凉的手握着巩君延高热的颤动,展开另一波挑弄,巩君延腰一软,肘一虚,口干舌燥,额角开始沁汗。 适才他解放之时,意识老早渺远,这回清楚见着伯爵挣弄自己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手中的欲望又硬上几分,巩君延的注意力分散,觉察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意乱情迷,不由得微扬嘴角。 伯爵俯下头来,啃咬住他胸前的突起,一手的姆指和食指拨弄着另一边,巩君延腰一挺,再次解放在伯爵手里。 「啊……呜……」巩君延没脸见伯爵,双手掩面,眼角的泪滑落。 太快了!怎么会这样! 「君延,你真快。」伯爵的嘲笑让巩君延恨不得床上有洞。 忽地—— 「啊——」巩君延失声惨叫,放手瞠大黑眸。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一会儿,我要把我的放进这里。」伯爵沾满巩君延体液的指尖探向他的后面,以指腹轻压那封闭的洞口。 不……不会吧!? 那那那么大的东西…… 天、天啊…… 「别怕。」伯爵笑容依旧但瞳眸早已染上欲望的颜色。 怎么可能不怕! 巩君延被伯爵捉着的分身萎缩,一想到伯爵要做什么事,他就…… 「我们和平解决……」巩君延死也不要让那个地方被伯爵进入。 伯爵见状挑眉,明明股间的贲张高耸,尖端湿濡,气息微紊,可他仍因巩君延的拒绝而停下动作。 两人眼光交缠,巩君延骤冷的身体又开始发热,他垂下视线看伯爵未解放的分身,无语。 「奇特好象有给过我一样东西。」伯爵偏首想了想,伸手于床旁的矮柜,拉开抽屉,摸索其中,找到一条软膏。 「那是什么?」巩君延手在床上摸索,想找丝被包住自己的身体,他的颈项、锁骨、胸前怖着小小的红痕。 「被子在床下。」伯爵洞悉巩君延的企图,直接戳破他的希望。 他盯着手中的软膏,巩君延因为阴谋破裂也盯着他手上的软膏。 「要涂在那里?」巩君延小声的问。 「应该是。」伯爵也没跟男人做过,有些无辜的回答。 「我自己来!」巩君延伸手想抢,但伯爵一个顺势将巩君延翻身跪趴在床上,环住他的腰,压止他的背。 「我来就行。」伯爵咬转开盖子,挤出大量的软膏于手,然后亲吻巩君延发抖的背,黑发如同触手般地搔弄着巩君延。 「不……啊啊啊……」软膏被推进封闭的入口,冰冷的软膏让巩君延惊跳,可却只有让伯爵趁势插入一恨手指的机会。「好痛——」 巩君延惨叫一声,上身趴伏于床发着抖,入口紧含着伯爵的手指,伯爵只进入一个关节,进退不得。 「君延,放松。」伯爵亲吻他耳后的肌肤,低令。 「可是好痛……啊……」 「我也很痛,放松,乖。」 「呜……」巩召延顾不得形象的呜咽着,入口颤动不已就是无法放松。 于是伯爵另一双手往小腹伸去,挑弄萎缩的分身。 「啊……」巩君延闷声呻吟,前头的欲望有感,后头的入口因而松懈,他狠狠一个抽气,再呼气之时,伯爵的手指便顺利的滑进那窄小的甬道。 啊啊啊啊—— 「还疼么?」伯爵舔去他眼角溢出的捩,不敢稍动,等着他习惯。 「……还……还好……」有种说不出的奇异饱合感,因有软膏的帮助,使得伯爵得以滑入而不必见血,仍有种怪怪的感觉滋生。 「这样呢?」伯爵试着转动手指。 「嗯……」巩君延僵着背,伯爵的手指……关节分明……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甚至可以感受指关节位于何处。 分身的尖端吐出的液体湿濡伯爵的手,伯爵接住,上下涂抹在他的分身上,前后受攻的巩君延已经没有多少气力。 见巩君延没有发出任何抗议,便再插入一指。 「啊……」这绝非痛苦的叫声让伯爵略为紧绷的神情稍懈。 他开始探索那滚烫无比的内部,软膏溶化,让伯爵的进出更加的容易。 「呼呼……啊……呃……别……啊……」当痛楚与快感并立,巩君延只觉自己被撕裂,可伯爵清晰的动作让他分裂的意识聚合,「菲……菲瑞尔……」 伯爵的指关节碰到某个地方,让巩君延哑叫出声,软麻酥柔的感觉让他意识空白,快感倍增。 「这回你等等我吧……」伯爵的声音紧窒,松开了抚弄他分身的手,枉顾巩君延抗议的叫声,定住他的腰,一手巴上他的臀,比手指还要大的东西打进入口。 「晤……」巩君延闷叫一声,经过充份按摩的甬道吞没了伯爵的分身。「呃……啊啊啊~~」 「好热……」伯爵湿濡的声音低迥,慢慢地推进,让巩君延缓缓地吞收他的所有,「君延的体内好热。」 热到让他有种活着的错觉。 「嗯……」巩君延捉着枕头的指关节泛白,热辣的麻痹感在两人交合的地方扩散,他已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你还好吗?」伯爵轻问,巩君延的内壁吸附着他的分身,微微颤缩着,他必须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冲刺的狂放想望。 「嗯……」巩君延灼热的喘息着,腰动了下,引来伯爵一声低吟,勉力断道:「你、可以、动……」 得到允准,伯爵如出闸的野兽般贯穿巩君延。 巩君延发出悲鸣,身体不由自主的跟伯爵进出的频率晃动,清楚地领受到摩擦的炙热快感驾驭了他。 淡淡的血腥昧飘散,伯爵敏锐地发现巩君延在自己的进犯之下受了伤,喉头涌头一阵不同于欲望的饥餲,他忍住喉咙的干渴,专注在身下的人身上。 「菲、菲瑞尔……」是菲瑞尔……是他在自己体内……撕泄的感觉让巩君延觉得自己与菲瑞尔融为一体…… 在体内放肆的分身掠过某处,让巩君延发出不同以往的喘息,「咿啊~~」 「君延……」伯爵的律动加了速,巩君延的喘叫声不停,他每一次抽出再进入巩君延全然感受,无一遗漏,他开始摇动腰跟上伯爵进出的频率。「君延……君延……君延……好热……好紧……」 伯爵粘腻而深情的呼唤化做另一种模式的进攻侵犯巩君延的耳膜。 分身在没有任何外力之下,涨得巩君延好难受,他虚软的手颤巍巍地伸向股间,握住自己涨痛的分身,没有节奏的握弄。 一刻—— 「呜……」巩君延的手被伯爵的手握住,他的力道加诸在巩君延的手上,阻去他的高潮。「不要……不要……」 巩君延无可遏抑地摇着头,伯爵汗湿的胸贴上他的背,黑发垂散,若夜般笼覆住两人,「一、一起……」 伯爵的呼吸也乱了,断续的话语,激烈的律动,巩君延教这晃动给带上顶端,意识被冲散,上扬,爆开,眼前闪过无数的星芒…… 「不……不行了……」巩君延受不住,率先达到高潮。 其后伯爵也喷射于巩君延体内,那股热流让巩君延疲累的身子一动,瘫软在床上,伯爵滑出他的甬道,引来他细微的颤动。 身后的重量叠上,伯爵扳过巩君延的脸,吻上他的唇,两人的身体就这么交缠在一起。 「君延?」伯爵轻唤,询问巩君延的情况,一边吞口水,眼前的人是巩君延,散发着食物鲜味的巩右延。 「我很好……」巩君延没有尝过这种漫步在云端的性爱,太阳穴隐隐发疼,脑袋昏昏沉沉的,迟钝的觉察伯爵的舌头在他的背上游移,没有阻止他。 只任他的手指再次插入后头时微惊,「别……」 「放心,我只是要替你善后。」伯爵说了什么巩君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只知道他没何再做的欲望,便安心地睡去。 「睡吧。」伯爵处理完一切后,柔声道,拂开他粘在脸上的湿发,亲吻。 巩君延没有回答伯爵,只因他已然沉入梦乡,做着香甜的梦。 伯爵拾起丝被,盖住巩君延的身体,坐在床畔凝视他的睡脸,揉和着深情与饥渴地凝望,尔后,他压抑了想撕开巩君延好好享用的念头,才掀被躺在他身边,拉他入怀抱着。 巩君延任他抱着,调整下姿势,仍是沉眠。 伯爵不久后也合眼沉睡。 -完- 发帖人主题: Drops Of Jupiter──恋人 by 平遥第2楼 用户名:墨鸦 注册日:2004-07-31 发表于 2007-05-16 20:57:33 [引用回复] [编辑] [删除] [查看ip] [加入黑名单] 作者: 平遙 繪者: 孟宸 出版日期: 2003/02/20 出版社:架空威向 ISBN書碼: 9572840495 文案: 二十年的约定即将届满,与他定下约定的情人却早已逝去。 为了延续与情人之间的爱情,他提早自有如死亡般的睡眠中苏醒,并找到那个和情人有着相同血缘和名字的少年。 使用几已失传的古方唤回情人飘渺的魂魄,前人从未成功过的「复活术」真能让他如愿以偿吗? 而那个有着和情人相同血缘和名字的少年,又承载得住两人份的灵魂与记忆吗? 玫瑰凋落的瞬间,是巩君延潜意识中最美丽的回忆。 续始 那是一只白底衬着褐色圆大点的短尾猫,看不出血统的牠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一双手自牠身后伸出,抱起牠,牠没有反抗,反而往那人的怀里蹭去。 「Jupiter,你好重。」 猫咪低叫一声,像在应和主人说的话。 「Jupiter,又是一个寒暑,我们快要见面了,你开不开心啊!」 猫咪抬头舔了下那人的下巴,应付似地响应着。 「呵呵。」那人轻笑几声。 抬首凝望落地窗的他的身影,窗中那有着一头乌黑长发、苍白脸色、俊美五官、一双蓝紫色眼眸反倒映着落地窗外夜景的人。 二十八年了呵…… 他等了二十八年,终于有回报了…… 他心爱的、最亲爱的,终于要回到他身边来了…… 从今往后,他的生命有他,他的生命也有他,他俩再不分离…… 勾勒着心头美好的远景,透过落地窗那一望无际的城市星火,恰似他心头久燃不灭的希望之火。 他微微一笑,脸颊蹭着怀抱着猫儿柔软的身躯,轻吐那永恒不灭的爱人之名:「君延。」 第一章 伯爵的清醒是在八年前。 那时一阵清风拂过,空气中一阵奇异的骚动,温室常年盛开的玫瑰突然全数枯死,然后那沉睡了二十余年的伯爵,就在这些异象中睁开眼睛。 水晶棺柩是密封的,但于他无碍,只因他早已没有呼息以及心跳,原本沉黯的蓝紫色眼眸因接收到几番折射的阳光转为剔透,黑暗的视线里亦纳入了光亮。 尔后,开放的视界里,瞧清了温室的屋顶,左眼一如睡前,是一片黑暗,能于白日看见东西的,仅有右眼。 他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多久了?二十八年了吗? 伯爵只清醒一半的脑袋缓慢地思考着。 水晶棺上承接几瓣飘落的玫瑰花瓣,吸引伯爵的注意,伯爵打量着那边缘黑枯的深红玫瑰瓣,脑海略过久远久远之前,那令人伤心欲绝的一幕。 他眼神一黯,于此刻确定自己是清醒的。 伯爵抬手,想捉下那散洒其上的玫瑰花瓣,然而直到碰到水晶棺的冰冷,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是封在棺里的。 「对哦,我还在棺里。」伯爵微微一笑,蓝紫色瞳眸晃过一道光亮,水晶棺即化成细末,于阳光斜射之下闪耀着无限彩芒。 而伯爵,就身在彩芒之中,他如愿捉到玫瑰花瓣,然而,躺在掌心的花瓣不一会儿即化为风中灰尘。 伯爵轻喟一声,垂敛的眼眸注意到一旁没有被摧毁的水晶玫瑰。 他眼底掠过一阵讶然,不明所以的碰触那不知放在自己身边多久的玫瑰,于其上摸到一层灰埃,他将之揣近眼前瞧个清楚,水晶玫瑰置放于此,已有一段时日,伯爵臆想着这朵雕工精美的水晶玫瑰是因何置于此、奇特因何将它放在这里。 水晶玫瑰于阳光底下发出七彩的光芒,这是伯爵头一次手执玫瑰而其瓣不坠的,即使是假的,然而它的逼真精巧也搏得伯爵一个微笑。 「咦?」伯爵的掌心感受到底座并非一片平坦,而是凹凸不平的。他好奇地将底座翻过来,只见上头刻着一句: G TO V,The Dearest. 「君延……」伯爵立刻知道这是那心系之人送的东西,日期是那人死去那年的年初,这代表他也在等自己,也在等他呵…… 温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年约十五左右的东方男孩戴着手套、拿着花剪、身后跟着一猫一狗进来,一见满室的玫瑰全数枯死,他嘴角抽,黑眸闪着熊熊怒焰,一声大叫,转身跑了出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室这头的伯爵。 伯爵微皱起眉,盯着那男孩离去的方向,喉间发出一阵咕噜声,干渴异常,这才发觉自己生理的需求觉醒了。 那是个人类。货真价实的人类。 「人类怎么会在这儿?」来过宅邸的人类只有他最亲爱的君延。 不久,远远地,传来一阵争吵声,伯爵回神,聆听。 「奇特、拉斐特,我要宰了你,你把我精心栽植的玫瑰全碰死了!你怎么赔我!」 「我没有碰玫瑰……很痛,别一直拧我耳朵啦!」 「不是你是谁?整个宅邸只有你敢碰,难不成强森还敢碰吗?你这个cheater(骗子)!」 「敬恒,我知道我的名字叫cheater,你有必要一直叫吗?」奇特被巩敬恒推到心烦意乱,皱眉道。 「玫瑰全枯死了,你还说你没碰它们!」巩敬恒快被气死了,他去年栽植的新品种,今年来验收,结果是枯死收场,叫他情何以堪啊! 亏他去年还千交代、万交代奇特不要碰玫瑰让玫瑰枯死,结果呢?他果真人如其名,气、死、他、了! 「我还替你的玫瑰浇水让它活耶,我要是存心让它们枯死,老早就动手了,何必等你来的这一天才表演给你看啊!」奇特火了,他为自己的人格被怀疑严重抗议。 「哼哼哼。」巩敬恒鼻孔喷气,「我才不相信你,眼见为凭,你看!」 巩敬恒推奇特进温室,要他看看「证据」。 奇特一进温室,放眼望去全是枯死的玫瑰,还有…… 于尽头安坐于一堆水晶碎片、手执水晶玫瑰的伯爵。 奇特与伯爵遥遥相对,四目瞪视良久,久到巩敬恒也发现伯爵的存在大叫出声才拉回空白的意识。 「这小鬼好吵。」伯爵掠掠额前的黑发,遮住左眼,起右眼,长及腰的黑发披散,那微微低哑的嗓音,打进奇特的耳膜显得过于真实因而让他有种虚幻的感觉。 「鬼啊……死人复活啦……太恐怖啦……」巩敬恒吓到腿软,口里不停的喃念着,抱着自己的猫狗,发着抖。 「菲瑞尔?」奇特站在巩敬恒身前,因受不了「打击」而碎语惊念的巩敬恒,不确定的问。 「他是谁?」伯爵见奇特护卫的动作,因而问道。 「他姓巩。」奇特如此回答。 伯爵闻言,眸里闪过一阵惊奇,盯着于奇特身后发抖的巩敬恒,随即一笑。 「他是一个胆小鬼。」 「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受尽宠爱,当然会如此。」奇特笑了,他举步踩踏过枯死的玫瑰瓣铺满的小径,跪坐于伯爵面前,与伯爵拥抱。 「好久不见。」 伯爵脸上飘过一阵惊奇,唇扬起一抹浅笑,回抱, 「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这儿已经是我的产业,你只是寄我篱下的客人而已。」奇特朗笑出声,眸里的喜悦璨放, 「强森。」 「是的,爵爷。」管家强森凭空出现,岁月没有在强森身上留下痕迹,然则,强森的眼里盛满的,是时间的刻痕。 「你瞧瞧谁醒了。」奇特弯身拉起伯爵,伯爵护着水晶玫瑰起身,身上的水晶碎片洒落,惹来一串星芒晶璨。 「伯爵……」强森抬头见着伯爵,神情激动,不能成言,只能弯身行礼,声音微颤, 「伯爵,属下……属下……」 「强森,你做得很好。」伯爵倚着奇特,微抬手,强森上前半跪于地,亲吻他的手背,之后起身,弯着腰行礼。 「小的这就为您准备去。」强森边说,身影渐淡。 「你还好吧?」奇特感受到伯爵的虚弱,长指甲划过手腕,将之凑近他嘴边,伯爵嗅了嗅后含住他的伤口,吸吮。 「奇特,他他他……」一连三个他,抱着巩善巩良的巩敬恒万分害怕的站在奇特的另一边,看着伯爵吮血的动作。 「没事。他就是菲瑞尔,水晶玫瑰的主人。」奇特朝巩敬恒微微一笑,脸色迅速褪白。 「他不是死了吗?」巩敬恒占这间温室做玫瑰的基因实验有五年了,他只知道有座墓碑、墓碑旁有个水晶棺、水晶棺里躺着个死人。 原本他想,既然是吸血鬼,也许奇特他们这一支的吸血族比较奇怪,死了屁体也不会腐化,看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可从没想过,原来菲瑞尔还能活过来。 若是如此,菲瑞尔实在是太恐怖了! 巩敬恒活像看见恐怖电影在眼前真实上映一样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谁说我死了?」伯爵扬睫,离开奇特的手腕,仍是倚着奇特,蓝紫色的眸里充斥着不善,唇角有道血痕划开,他伸舌将之舔入。 巩敬恒见状,倒退三步,跌入花圃内,怀里的巩善、巩良喵汪两声便跳出他怀里,跑出温室,不知所踪。 「敬恒,你没事吧?」奇特本想上前扶起他,但碍于伯爵仍偎着他而无法动作。 「没事,我只是被吓到而已。」巩敬恒自己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与泥埃,他瞪着伯爵,质问:「是不是你把我的玫瑰全害死的?」 「这个温室不属于你。」伯爵因巩敬恒的态度而扬眉,「是不是巩家人都不太懂得害怕一词如何写?」 「当然,巩家人是勇敢无惧的。」巩敬恒虽远离权力中心,但仍是巩家的一份子,他身为巩家人的骄傲在此时此刻挥发无疑。 「那刚刚我看到的那位畏缩的小鬼不是你啰?」伯爵长发披散,身材颀长,偎在身材同等修长的奇特怀里,有种诡魅的气氛散逸。 巩敬恒吞吞口水,连他这种自认美感缺乏的人,也觉得这个画面实在美艳诡丽的让人屏息。 「巩家的小鬼发怔的本事都不小。」伯爵怀念的笑了起来,疲意侵占他二十多年未进食的身躯,让他昏昏欲睡。 「菲瑞尔,你累了。」奇特搂着伯爵瘦弱的肩膀,笑道。 「对了,几年了?」伯爵迟缓的眨着眼,黑暗再次袭击他,他没有抵御的能力。 「二十年。」奇特低柔的嗓音像安眠曲,加促伯爵坠入梦乡的速度。 「我早了……我早了……」原来早了八年……伯爵恍然大悟,沉陷梦乡。 「敬恒,我们走吧。」奇特见伯爵安睡,将他的左手抬高绕过后脑落至肩头,环着他的腋下,另一只手朝巩敬恒伸出。 「又要玩那种游戏哦?」巩敬恒皱起眉头,口里说着,脚仍朝奇特走过去。 「不好玩吗?我很喜欢玩耶!」奇特好笑的握住他的手。 「我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巩敬恒说完的转瞬,他们即身处于那久无人居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主卧室。 「你们巩家人啊……」奇特安置好伯爵后,与他一同离开。 「我们巩家人怎样?」 「都有一种能把人逼疯的特质。」奇特此话一出,马上招来巩敬恒一顿乱拳追打。 是怕再次错过,因而潜意识催促自己早醒,然而醒来后面对只剩一人的世界,不免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堂侄!?」巩敬恒对伯爵避之唯恐不及,若不是奇特在场,他肯定会跑得不见踪影。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只需回答我是或否即可。」伯爵啜饮红茶,配上刚烤好的饼干,蓝紫色的眼眸于红茶冒出的热气中氤氲,微微削减那张俊脸满布的严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巩敬恒拿下染上热气的眼镜在衣服上猛擦,黑亮的眸警戒的看着伯爵,臀部不由得直往奇特的方向移去。 「敬恒,小心跌倒。」奇特出口遏止他的动作,边动手替他将椅子固定。 伯爵眉稍动,奇特见状会意解释:「他总是会莫名奇妙坐着跌倒。」 结识五年,奇特已然习以为常。 「你有什么目的?」巩敬恒不安的原地踩动脚步,擦干净戴上的眼镜重新晕染热气。 伯爵盯着巩敬恒半晌,对着奇特说:「奇特,你真能忍耐这个小鬼。」 「我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别小鬼、小鬼的直叫。」巩敬恒怒火高涨的拍桌大叫。 伯爵一直以为巩敬恒只有十五岁。东方人的年龄与外表永远是个谜,就像巩君延即使年近五十,仍然像三十岁。 「小鬼生气了。」伯爵微微一笑,与奇特交换一个眼神, 「固执与坚持,不愧是君延的孙子。」 「菲瑞尔,不要。」知道伯爵动了杀机的奇特,出口求情。 「他是我的朋友。」 「你们在说什么?」巩敬恒知道他们说的语言是失传许久的古语,可是他的语言天份很差,除了英日语,其余的他学不会。 「你根本不该跟那个女人的种来往。」伯爵多少知道了水晶玫瑰为何迟了许久才送至他手的来龙去脉,心头对君延妻子的恨意更加深了几分。 「他也是君延的血脉。」奇特凝视伯爵,知道他会软化。 「你们可不可以回到地球了?」巩敬恒被晾在一旁,很不高兴,尤其他还没得到伯爵的任何回答。 伯爵瞥眼与巩君延完全不像的巩敬恒,叹口气。 「你那位小你五岁的堂侄叫什么名字?」伯爵一出口即接续问话,完全置巩敬恒的问题于外,他没有看巩敬恒,指尖轻触搁于圆桌中央的水晶玫瑰,神情甜柔,活像涂了层蜂蜜。 巩敬恒迟疑的看着伯爵,再望眼奇特,后者静静回望,要他自己下决定。 「他姓巩,叫君延。」巩敬恒态度软化的回答。 抚触玫瑰的指一顿,伯爵皱眉转头直视巩敬恒,无言地散发不信任的讯息。 「是真的,他出生那一天正好是我爷爷的忌日,因为早产身体非常小而且瘦弱,随时可能死掉,我堂哥那时因为巩家内斗,两头烧,连名字都没取。三个月后,他不知怎么回事,停止呼吸,急救一个小时才又奇迹似的恢复心跳。后来因为算命师说他的命若是要延续,就得借名。」巩敬恒一点也不相信算命师的屁话,但那时家中长辈全信了。总而言之是迷信。可是他的小堂侄,就因为这股子迷信而取了与爷爷相同的名字。 「所以他就借了爷爷的名字,头好壮壮的活到现在……」接触到伯爵冰冷的眼神,巩敬恒瑟缩了下,「当然,他还会一直活下去。」 伯爵默然,陷入沉思,像尊石雕般动也不动。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巩敬恒摸不透伯爵的行为模式,莫名奇妙的问奇特。 「菲瑞尔在确认某些事情。」奇特为巩敬恒倒了杯奶茶。 「什么事情?」巩敬恒到现在仍然不清楚祖父为何会与这个吸血鬼男人相恋。 那是他陌生的领域,他指的不是两个男人相恋,而是为何祖父一定要与伯爵立下那么长久的约定,然后自己当个失约者,在时间未到之时死去,让两个人都这么伤心,何必呢? 为何不一开始就让伯爵将他变成吸血鬼,两人双宿双栖,这样的结局多美好啊! 然而,久了,他大概能理解爷爷的心情了。 当奇特五年如一日,都是那样的俊美、年轻、苍白之时,巩敬恒只能赞叹吸血鬼的神奇,然而巩敬恒却不想变成吸血鬼,他想看见自己老的模样,甚或,死去。 一直都活着的痛苦,他于奇特偶露出的复杂神情中窥见理解了。 「他为何会提早清醒的原因。」奇特盯着伯爵,神情充满不确定。 「我觉得你好象也不太相信他还活着。」巩敬恒查觉奇特的变化,直言。 「我们本来就死了。」奇特笑了笑,「我只是很难相信,他真的醒了。」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只是睡着。」巩敬恒直到伯爵清醒那一刻之前都以为伯爵是死掉的。「我以为他会同爷爷一道死去。」 「他不是没试过。」奇特只要想起伯爵全身染血的模样就打冷颤,「只是没成功。幸好我们的一些书本还是有它的用处在。」 「什么意思?」巩敬恒不懂。 「你懂动物跟植物就好了。」 巩敬恒现在是兽医实习生,兼修植物系,主修植物基因改造,温室的玫瑰因此成了他寒暑假前来英国休假时的娱乐,他苦心栽植的玫瑰,观察了五年的研究成果,因伯爵的清醒而毁于一旦。 「可是他问的是我那可怜的堂侄,我一定要关心一下。」巩敬恒坚持。 「不会有事的。」奇特微微一笑,拿了茶杯往他怀里塞,「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现在哪还有英国人跟你们一样天天得喝下午茶的……」巩敬恒被奶茶的香气给吸引,边喝边念,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小鬼就是小鬼,说睡就睡。」伯爵回神之际,巩敬恒已然缩在长沙发上安睡,奇特正拿了条毯子为他盖上,沙发旁的地毯躺着巩善与巩良,一猫一狗也呼呼大睡。 「你打算怎么做?」 伯爵的醒来,是奇特始料未及的,这是否代表伯爵与君延约定的日子将到? 「我醒得太早,早了八年。」伯爵睡得骨头全散,连进食都得缓慢增加,现在的他,是一个无害的吸血鬼,而不是几十年前那毁灭他们一族的浴血使者。 他们这一支吸血鬼,只剩下他、奇特与强森三人,其余的仆役已遣散。 「你那么早醒做什么?」奇特惊异,他原以为伯爵不过早个几个月,没想到是八年。 「我大概是怕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吧!」伯爵自嘲地笑了笑,凝睇水晶玫瑰,想着君延当年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送给他这份礼物。 「敬恒没有半点像君延,是一个除了学术研究之外,什么也没兴趣的小孩子,你刚刚毁了他五年的心血。」奇特一想起温室里的狼籍就想笑。 「你跟他来往多久了?」伯爵很难想象奇特会与一个活人相交。 「那是我的温室,他在上头乱动,我没找他算帐就不错了。」 「五年。打他替去世的祖母送东西来那天至今。」奇特也很难相信自己会跟个活人交往,到现在还没有动过吃他的念头。 「他好象在研究怎么让吸血鬼碰了不会凋谢的玫瑰。」 「真久。」伯爵扬眉, 「哦?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这么跟他说,但是这个傻小子就是想玩。」奇特替巩敬恒拿下眼镜, 「比起我们的时间来说,五年只是一眨眼。」 「可对小鬼来说,却是他人生最黄金璨烂的时期。」 「我人生最璨烂的时期已经过去很久了。」奇特的目光越过花园,飘向不远的高闸墓场。 「而你,将迎向另一段璨烂的时期。」 伯爵闻言苦笑。 他只希望自己当初没有做错,没有违背君延的心愿。 调转视线落于置放在桌上的水晶玫瑰,心头有个声音由小至大: 君延……君延……好想……好想见君延…… 第二章 巩君延低着头走在繁华的街头,与路人们擦肩而过,他的身材单薄、修长,于人群中像道附加于人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却没什么存在感。 「玫瑰……」 巩君延猛地顿住疾行的脚步,身后的路人一个煞车不及,撞上他,对方是个骠形大汉,他止住脚步,可路障巩君延却因他的撞击反弹力跌倒在地。 「小朋友,你没事吧?」穿著背心牛仔裤的魁梧男人低头看着被他撞倒在地的瘦弱年轻人,弯身伸出巨大无比的手。 在他眼中,巩君延就像个正在发育中的小孩子。 「没……没事……」巩君延握住男人伸出的援手,在他的握持下起身。 「没事就好,以后别突然停下来。」男人好心的劝告让巩君延抬首看他。 男人见状一愣,教眼前的东方男子那股说不出来的气质给吸去全副心神。 原来他不是小孩子,眼中的他样貌年轻、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位置偏滑,露出那双内蕴神秘色彩的黑眸——他长得不出色,甚至是让人一眼即忘,不会于脑中留下任何印象的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与气质。 男人说不出话来,被巩君延无形中散发的气势给慑住,不能言语。 「谢谢你。」巩召延微微一笑,显略羞涩的笑容泄露他的年龄。 「不……不客气。」男人放开巩君延,与他错身而过,走得老远的他还不时回头,只是巩召延的身影早已隐没于人群之中。 巩君延不再低头走路,而是扬首寻找着那令他停下脚步往回走的原由。走没多久,他终于于街口发现那名叫卖的小女孩。 「玫瑰……弓朵两毛钱……美丽的玫块……」小女孩穿著破旧,脸沾着黑污,同样留有残垢的手上拿着一朵半弯垂的玫瑰,挽着的竹篮裨盛着满满的玫瑰,全都是殷红色的,看来不浪漫也没有精神,像流出身体的血渍般。 这样的玫瑰难怪没有一人肯停下来顾看一眼,小女孩的生意自是清淡得可以。 「多少钱?」巩君延想也不想的走到小女孩面前,轻问,着魔似地盯着小女孩手中的玫瑰看。 「一朵两毛钱!」小女孩见客人上门,忘了疲惫,精神抖擞的回答。 「我给妳十块钱,买下妳的玫瑰。」巩君延自口袋里拿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钞,镜片后的眼眸瞪着玫瑰发出狂热的光芒。 「可是整篮的玫瑰不值那么多钱……」小女孩一见到钱,双眼发亮,吞吞口水,在心底描绘着那些钱可以买多少东西,可是良心于她旺盛的欲望之前挡住,虽然很想要十块钱,但她仍是诚实的说出自己贩卖的玫瑰不值那个价钱。 「无妨,其它的妳就收下,当作是我预购的钱。」巩君延将纸钞塞到小女孩的手中,取走她拿在手上半死的玫瑰。 小女孩见状,不想将钱还给他,可是一摸到钱,手就自动抡紧,怎么也不愿放开,于是她将竹篮里的玫瑰全数送上,沾满黑污的脸蛋绽放笑容,「先生,这些玫瑰都给您,谢谢您,您真好心。」 「我只是想要玫瑰罢了。」巩君延接过那把去过刺、半枯萎的玫瑰,淡笑。「妳快回去吧,天候不早了。」 「嗯!」小女孩藏好钱,朝巩君延璨笑,挥挥手道:「日安,先生。」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 巩君延目送小女孩的身影没入前方的巷内,收敛眸光回到手中的玫瑰,屏息等侍着玫瑰的变化。良久,一股冷风袭来,让巩君延禁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他盯着玫瑰,为它们的没有变化感到失落。 小时候他总以为人只要拿着玫瑰,没多久,它便会片片旋落凋谢,然而当他将这个想法跟大人们说,得到的回答总是两个字:笨蛋。 事实证明他的认知是错的,之后他不再提及玫瑰会凋落的事,却每每见着玫瑰总忍不住买来或是碰触,看看它们的花瓣会不会掉开或是枯死。 结果是令他泄气的。 巩君延摇首笑了笑,拿着那半枯萎的玫瑰往反方向走去,冷风呼呼吹来,吹得他两颊发疼,于是他缩起脖子、拉起衣领,整额头几乎教风衣的领子给淹没,这么一来,也没法看清楚前方的道路,一个踩空,他整个人扑倒在地,这回他的眼镜顺势飞了出去,成了某人脚下的牺牲品。 「呜……痛死我了……」巩君延上爬起,手抚上吃痛的额角,摸出一团血来,他痛得着眼睛,坐在地上,寻找眼镜的踪影,发现眼镜被踩烂的他只能叹息地将眼镜拾起,查看它受损的情形,将之收入口袋,「又要换眼镜了……」 想到要写请款单,巩君延的胃就开始绞痛,他在美留学使用的费用全都得写明细,若是有额外的支出,还得写请款单,写了钱下不下得来是另一回事,假如「银行」不给钱的话,他就得自己想办法。 巩君延为免再次受伤而起身走到路边,盯着掌心的血渍,对着自己额角的伤发愁,于脑中盘算如果要去看医生的话要花多少钱,想着想着,竟连额角溢出的血流了满面也不自觉。 低敛的视线里除了自己的裤脚与鞋面外,突然出现了一方折叠整齐的方帕与苍白修长的手。 「拿去压着伤口吧!」方帕的主人拥有一副低柔的嗓音,说起英语来渗有软软的异国腔调,口吻稳沉。 「呃?好,谢谢。」巩君延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变成一片血红,他低着头接过方帕,手指不经意碰触到对方的手。 冰凉,是唯一的感觉。 巩君延没有多想,他以方帕压住伤口,抬头看着那位好心提供帕子的男人。 一瞬—— 巩君延瞠大眼,入眸的不是纽约街头,而是一座温室,温室里遍植玫瑰,玫瑰园中央站着一名背对他的男人,那个男人有一头黑色及腰直发,他手持玫瑰,玫瑰花瓣正一瓣一瓣地缓缓剥落至地…… 冰凉的触感于颊上轻压,巩君延回过神来,眼眸对焦,落入那人的眸海里,那眸,是蓝紫色的……单眼…… 心头涌现一波又一波不明所以的情潮,然而巩君延不认得眼前的男人…… 「你还好吧?」男人嗓音依旧低柔,似玫瑰花瓣落于湖面般泛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 巩君延微微一笑,「我很好……」眼前一花,「只是有点头晕……」 「我扶你去找医生?」男人说着说着,手就要伸挽住他,但巩君延习惯性的推拒,只见他一个抬肘,闪过男人的持握。 「不……不用了……我还能走……」巩君延笑了笑,疏离的说着,忙不迭的寻找散落的玫瑰。 可他伸长了脖子就是没看见那人来人往的道路上有玫瑰的踪影。 「你在我什么?」男人没有离开巩君延,反而跟着他。 「玫瑰……我的玫瑰……」巩君延低喃。 就算他来不及拾起玫瑰,可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消失无踪啊! 「在这儿。」男人拉住他的手,将玫瑰塞进他的手里,巩君延低头一看,一眼染红一眼清明的视界里,瞧见拿在手里的玫瑰花束正瓣瓣脱开花蕊谢落…… 巩召延睁大眼,死盯着掉落中的玫瑰花,耳边听见男人的轻声叹息。说也奇怪,分明街头的声音纷乱嘈杂,巩君延就是能听见那男人低不可闻的轻喟与一声「对不起」。 「玫瑰……」巩君延死盯着散开的玫瑰,额角的隐痛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有人……真的有人能拿着玫瑰…… 眼前的事物突然剧烈一晃,巩君延失去平衡,一时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再次转醒,巩君延发现他躺在自家的床上,除却额头隐隐传来的痛疼证实他不是在做梦外,虚浮的视线与沉重的身体让他弄不清自己所处的时空。 他的床安于窗边,没有窗帘,很能感受日夜与天气的转换,此刻窗外凝结一大片雾气,天空灰蒙蒙的,感觉很像要下雪。 「君延,你醒啦!」堂叔的声音自门扉处传来,巩君延痴呆的转头看向堂叔只看见堂叔搁下手中的托盘,走向自己。 「堂叔……」巩君延一笑就扯动额头的伤,让他逸去话尾。 「你觉得怎么样?」巩敬恒替堂侄盖好毛毯,检视他额头包扎好的伤,轻问。 「很好。」巩君延苦笑,「我跌倒了:眼镜破掉,又要修了……」 「别戴不就好了?你又没近视。」他们巩家的小孩子什么不好,视力普遍好得不得了。 「我习惯了,不戴会恨奇怪。」巩君延在巩敬恒的扶持之下半坐起身,背塞了两颗枕了。 头靠着,床上放了一个小活动桌。「对了。」 「嗯?」巩敬恒起身前去取托盘,上头有刚煮好的浓汤,浓汤散发着热气晕染了巩君延的眼。 「堂叔,你什么时候会意汤了?」巩君延瞪着搁上桌子的浓汤,戒慎恐惧的问。 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不擅料理,巩敬恒做出来的东西有办法让吃的人患肠胃炎三天瘦三公斤,而巩君延连成品都做不出来,只有将厨房炸掉的本事。 所以他们都是厨房终结者。可现在巩君延竟然看见巩敬恒端出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浓汤,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放心,是朋友做的。」巩敬恒安抚一笑,「你闻这个香味,也知道绝对不是我做的。」 「也是。」巩君延看这浓汤的色泽与香味,安心喝起来。 「好不好喝?」巩敬恒瞥眼门口,笑问。 「好喝。」巩君延一口气喝光它,感觉头没那么痛了,他露出一个笑容,点亮他苍白的面容,「堂叔,请帮我谢谢你的朋友,她手艺员不是盖的。」 「是他,不是她。」由于两人使用的是英语,因此能轻易分辨出他与她的差别。 「真厉害,有这么好的手艺。」巩君延衷心的赞美,年轻的脸庞闪耀着属于二十岁青年该有的阳光气息。 「是啊……」巩敬恒语意不明的应了句。 他高兴不起来,一想起「友人」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他就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想着想着,巩敬恒忍不住拍拍堂侄的肩,「你辛苦了。」 「啊?」巩君延不明所以的看着堂叔,直觉巩敬恒说的颇具深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凝会心神,想专注聆听堂叔接下来的大论。 「啊?呃,没什么,对了,你刚刚想讲什么?」巩敬恒发现自己不经意之间表现出什么来,于是推推眼镜,粉饰太平的问。 「我遇到一个好心人,他给了我手帕压伤口,后来我就不省人事,是他送我回来的吗?」巩君延扬睫笑望巩敬恒,苍白的脸庞唯有唇色的轻牵带动。 心底映现的却是昏倒前掉落满地的玫瑰花瓣,是因玫瑰早因失水太久枯萎垂落,还是因那位好心人的缘故? 巩君延不知道,但他的心因此雀跃不已,直想找回那人好好盘问当时的情况。 「呃,我是接到医院的通知,去医院接你回来的。」巩敬恒眼神乱飘,在心底咒骂。 他不擅说谎。尤其是在巩君延的注视下更难将谎言说得好,他的眼神有股让人无所遁形的紧迫,每每感受他的凝视,巩敬恒都只有「完了、完了,被捉到了」那种慌张。 「哦。」巩君延失望的垂下眼睫,「那个人……」 「嗯?」巩敬恒观察他的反应。 「那个人,给我一种好怀念、好怀念的感觉……」巩君延眼神渺远,胸口像塞满了什么却又像被掏空似的。 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心情,于是巩君延选择遗忘。他的生命中该放弃的事物太多,很多时候,遇到不得不放手的情形,事后他唯一能掩埋心情的就只有遗忘。 「你觉得他像谁?」巩敬恒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巩君延看向窗外,「我连他的长相都不太记得,只记得他的声音……」 他逸去话尾,脸一红,脑中突然出现限制级的画面,忙稳住狂跳的心,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君延?」巩敬恒见他脸上有不正常的绯红,忙坐下要检查他的身体。 巩君延的身体比一般人弱上许多,还有先天性心脏瓣膜症,从小到大进出医院无数次,然而身体的孱弱没有让巩君延悻免于父亲巩瑞博严格的斯巴达教育,该挨揍时还是无法逃开。 小时候巩君延以及兄长特别怕看到自己的父亲,都宁愿巩瑞博不要回家,巩敬恒家则完全相反,巩敬恒天天都看得到自己的父亲,有时候还会怀疑父亲是否都将公事交给巩瑞博处理,所以才能在十点时准时回家。 「我没事。」巩君延拍拍巩敬恒的手,给他一个笑容,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它最近很安份。」 「那就好。」巩敬恒与堂兄家的三个小孩感情都不错,不过随着他们出国留学后便很少见面。 睽违十二年的再次会面,巩君延已被异国的生活磨练得失去他该有的年轻活力,巩敬恒一方面佩服一方面怀疑他如何熬过来,但因太久没见面,他们都有所改变,仍在相互摸索相处方式,巩敬恒也不急,只希望巩君延能活得开心…… 但是,唉,巩敬恒怎么也想不到,原来…… 「堂叔不必太过操心,我活到二十岁还没死,就代表我还能活过另一个二十年。」巩君延笑着说出他此生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岁数。 哎哎。巩敬恒轻叹两声,「你吃饱了吗?还想不想吃?」 「我饱了。」巩君延乖乖的将汤匙搁回原位,微微一笑。 「唉,君延,你不必拘束,放松些呀!」巩敬恒双手架上巩君延的肩膀,用力晃两下,加重他原就浮涣的视线。 「我……我很放松,堂叔,别摇了。」巩君延有气无力的倒卧于枕头上,抱着头不敢乱晃。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巩敬恒忘了他头上有伤,只顾着要他放轻松。 巩君延摇首,温热的浓汤让冰冷的身体由内而外舒缓,他有预感自己能挣得一场好眠。 「来,先吃药。」怕伤口发炎,巩敬恒为他拿了药吃。 「谢谢。」巩君延接过药与水林,乖巧的吞下药,然后在巩敬恒的帮助之下躺平。 「你好好休息。」巩敬恒手掌贴上他的脸颊,笑道。 巩君延一愣,昏倒之前的他,似乎也有人碰了他的脸,那份触感是冰凉而令人怀念的。 怀念?巩君延眨眨眼,不知这份心绪从何而来。怀念呵……好似他等待许久的某个人的体温便是如此——不似人类的暖热,而是……低过好几度的凉瑟。 「君延,二十岁的男人呢,不是像你这样死气沉沉的,你偶尔也开怀大笑吧?」巩恒忍不住要对巩君延说教。 「堂叔,你在说什么啊!」巩君延失笑,被巩敬恒拉回注意力。 「我不允许我的屋子里没有笑声,你明白了吗?」巩敬恒端着托盘,低头睨视。 他知道大自己三十岁的堂兄是用什么方法教育下一代,即使巩君延排行第三、身子骨弱又常得病也一样。 因此造就了巩君延二十岁的年纪就像四十岁小老头的疲态。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巩敬恒决定在他寄住自己家这段期间,让巩君延「解放」。 「是。」巩君延前来寄住之前,即听过巩敬恒的怪名,因此对于他这番的要求,并无异议。 「记住要常笑,笑口常开才是保命之道。」巩敬恒这才满意的笑了,「你休息吧!」 「嗯。」巩君延盯着巩敬恒的背影,客气的说:「谢谢你,堂叔。」 「亲戚客气什么!」巩敬恒瞪他一眼,把门关上。 就是亲戚才更要客气呀……巩君延不似巩敬恒那般无防心,正因是亲戚,他才更得做得毫无破绽,不能稍落人口实。 巩君延好累,不愿再思考,于是他合上眼,没多久即沉入梦乡,那一夜,他难得好眠,做了一场美梦。 一场玫瑰花雨纷飞的美梦。 「怎么样?」客厅等候的男人一见巩敬恒出房,疾问。 「他睡了。」巩敬恒一出房门,嘴脸全变。「你别去打扰他,你还不到出现的时间不是吗?」 「你的态度很不敬。」男人挑眉,双手交抱,然而眼眸却是紧盯着巩敬恒身后的门扉。 「别以为你有爵位我就会对你另眼看待,伯、爵。」巩敬恒不给私自乱跑不好好休养身体的伯爵好脸色。 他从没预期初醒的伯爵会远渡重洋由伦敦来到纽约。原以为伯爵会安份地待在伦敦直到「约定之日」,岂料,今天他一回家,竟然看见伯爵安然自若的把他家当自己家般的开伙,见到他还趾高气昂的要他端浓汤给在房里的巩君延。 巩敬恒一听,先是冲进房里查看巩君延的伤势,见无大碍才冲出来同伯爵大吵,结果当然是伯爵技高一筹,落败的巩敬恒只能安份当跑腿。 「我也不期望你懂礼节。」伯爵瞄眼巩敬恒手中托盘上见底的盘子,睁眼放柔,「他吃光了?」 他不会下厨,只不过是扛着君延坐上那黄色的出租车时,热心无比的司机建议他病人该吃些什么东西,司机不止载他与君延到医院,还一路帮他挂急诊、跟医师沟通、载他到超市买材料包,一直到君延与巩敬恒的住处为止,司机仍不忘耳提面命。 回来后,伯爵照着上头的指示煮,没想到现代煮浓汤如此的便利,才煮好,巩敬恒就回来,发现他下厨后,巩敬恒看他的眼神活像他是一级的厨师。 「嗯。」巩敬恒不习惯眼神不一变的伯爵,匆匆颔首。 「他有说什么吗?」伯爵轻问,唇色不自觉地上扬,情绪转换明显到刺目。 「没说什么。」巩敬恒不知道该怎么对伯爵说明巩君延的情形。「伯爵。」 伯爵扬眉,以眼神允许他续问。 巩敬恒翻下白眼后才道:「你知道君延的身体不太好吗?」 闻言,伯爵微敛睫,久久才道:「说吧。」 「君延因为早产,身体先天不足、后天难齐,不比一般人强健,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愈说,巩敬恒愈气愤,他不了解伯爵的用心,只知道伯爵的决定让他难以接受。 「我知道。」伯爵打断巩敬恒的话,背过身,凝望窗外的霜结雾气,当初,择定早产随时可能蒙主宠召的巩君延,便料到会有此结果。 「为什么是君延?难道是因为他与我爷爷同名吗?」巩敬恒不能理解为什么伯爵要巩君延。 「你不明白……」没有人能明白,就连伯爵自己也忐忑不安,所以才违背约定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前来看他。 「我是不明白!我只希望我的小堂侄能够活跳跳的活下去,而不是被你……呃……」巩敬恒话没说完,即因脖子上加诸的力道而逸去,迎过来的是伯爵鬼魅的身影。「你……」 好难过!他快不能呼吸了! 「别以为你有奇特求情我就不敢杀你。」伯爵寒雪覆盖的面容像地狱来的使者,蓝紫色的眼眸闪耀着磷磷火光,凶芒大露地狠视巩敬恒,「若非你是君延的血脉,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巩敬恒的身体被伯爵推撞向墙,气管被他扼住,难以呼吸,脑袋闹哄哄的,手无力维持捉着伯爵的姿态,无力地垂落。 伯爵见巩敬恒双眼翻白,喉间发出怪响,蓝紫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利芒,忿忿然地松开手,巩敬恒肺部一自压缩至放松,涌进维系生命的空气后,引来一阵喘息加剧咳。 好一会儿,巩敬恒才有力气稍动,「你……你谋……杀……」 「我向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杀人。」人类对伯爵而言是食物,巩敬恒以为伯爵会尊重人类到哪里去?若不是奇特求情在先,加上他是巩君延的血脉,只怕以巩敬恒的态度,就足够处以极刑。 「你这个野蛮人!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将君延交给你!」巩敬恒大吼,但喉间的灼痛让他吼完后只能摀着留下伯爵手痕的脖子喘气。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伯爵冷酷地扬起嘴角,睥睨地睇视巩敬恒。 「你……」 「还不到时候……」伯爵低道,抬手贴上紧合的门扉,额轻靠上,「还不到时候……」 看见巩君延仍然过得好好儿的,伯爵心中激动不已,然而约定的日子尚未到来,他只能按兵不动。 八年……还有八年……他怀疑自己能等到这对他而言不过是眨眼的瞬隙。 若是可以,伯爵情愿现在就让巩君延苏醒,然而,他只能于一旁看着现在的巩君延,直到巩君延二十八岁为止。 「为什么一定要君延……为什么……」巩敬恒觉得伯爵疯了,却不知如何阻止一个恐怖、失去理智的吸血鬼。 「因为他命早该绝。」伯爵难得好心的解释。「他早就该死了……但是他必须撑到二十八岁,必须。」 「菲瑞尔,我就知道你跑来了……」奇特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接获强森通报伯爵行踪未明时,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即是伯爵可能跑到纽约来看巩君延了。 「奇特……」巩敬恒一见奇特如久旱逢甘霖般的朝他伸手。 「敬恒?」奇特蹲下来看巩敬恒的情形,发现他脖子上明显的指痕,皱起眉头,抬颔偏首盯着一旁的伯爵看,「菲瑞尔?」 「是我。」伯爵坦承不讳,神情依旧凶恶的瞪眼巩敬恒,语间满是懊恼焦躁。 「菲瑞尔,何必呢?此时见他,不过徒增伤心。」奇特喟叹一声,先替巩敬恒消去颈间青紫的指痕。 「我等不及……」伯爵咽下到口的苦涩,「我必须确定他仍然好好儿的。」 「好歹也等你休养好。」以伯爵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做长途旅行,连最简单的捕食也做不到。 那个古老秘方,耗去伯爵所有的心神,然而机会仅有一次,奇特很怕万一错失了机会,伯爵会发生什么事。 上回巩君延的死去,已让奇特心惊胆跳一次,若是这回再出意外,只怕…… 「我很好。」伯爵就算痛苦,也不会吐实。 「少来。」奇特皱起眉,起身轻易的擒住事实上连站都颇困难的伯爵往沙发丢,「你好好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回伦敦。」 伯爵没有反驳,低头观看不停颤抖的双手,垂敛的眼睫下掩藏着自身体内部不停涌现的疲倦与无力。 「伯爵,你……」教奇特扶起同样被丢在沙发上的巩敬恒因见伯爵颤抖不已的双手而惊叫。 「闭嘴。」伯爵凛然一瞥,成功让巩敬恒住口。「奇特。」 「在。」奇特看着不对盘的两人,微微苦笑。 「君延的额头受伤,流了不少血……」伯爵顿了顿,「麻烦你了。」 伯爵为自己初醒,身体无法随心所欲,法力亦无法自由施展,因而得求助奇特帮忙治疗巩君延的伤而气愤与懊怒。 「交给我吧。」奇特身影渐淡,再次实体化,已是十分钟后,「好了。」 「我们回去吧。」伯爵的手不再颤抖,甩去心头黏附的火气,起身。 「嗯。」 「小鬼,君延就麻烦你了。」伯爵很不愿意的托付。 「他是我堂侄,我当然会照顾他。」巩敬恒怒目相视。 伯爵的口吻活像巩君延是姓「拉斐德」,而不是「巩」。 「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我八年后会来验收。」伯爵转首凝盼巩君延的房门,叹息逸出,搭上奇特的肩,藉由奇特透过门看见房内熟睡的巩君延,不理会巩敬恒的不敬,径自道。 回答伯爵的是凌空飞来的烟灰缸。 只是答案似乎永远只有一个。 等待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伯爵亲身体验到等待的痛苦与失去的痛苦,却什么也不能做,如今他又必须面临另一个等待。 伯爵依然什么也不能做,仅能许下能有完美结果的愿望。 第三章 那年,巩君延结束了他二十八年的短暂人生。 他是于睡梦中心脏病发作死去的,隔天佣人发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冰冷,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是他二十八岁的生日。 生日当天成了忌日,让巩家人稀嘘不已。 巩瑞博生有三男一女,巩君延排行最小,让人操最多心,却也是最为乖巧不反抗、不会在私底下搞鬼的一个。 媒体给他的标题是:「英年早逝、天纵英才。」 是的,英年早逝、天纵英才,巩君延方学成回国,接掌巩家业中的一小集团,一上任即执行一椿并购案,正待大展拳脚之际,即撒手人寰。 与其同名的伯公一般,都死得令人唏嘘感叹。 巩君延的遗体是为土葬,即日将他葬入巩家的墓园中,与巩家列租列宗一道长眠。 下葬那天,巩敬恒格外的注意墓地的结构,贼头贼脑的模样引来兄长的注意。 「敬恒,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二哥巩敬远横眉叫问小弟。「都三十好几的男人了,还这么没定性。」 「我很久没回来,所以想到处看看嘛!」巩敬恒即使三十三岁了,也因长期处于实验室与学术界中而显得比于商场打滚的兄长们都还要年轻。 「丧礼你到处逛什么?回来坐好。」大哥巩敬瀚在一旁听见小弟的话,也跟着出声。 「哦。」比起其它人,与巩君延相处八年的巩敬恒,反倒没有什么哀戚之情,他的双眸游移,像小偷堪查环境时般的巨细靡遗。 「真是可怜啊,这么年轻就死了,巩家这孩子啊……打小就跟死神搏斗,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却还是走了,人生真是无常……」 「瑞博一家子只有君延是这样,大哥二哥跟姊姊都身体强健得很……」 「不过少了一个也好,人多财产问题就多……」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三兄弟感情虽然称不上好,但也没有坏到那儿去……」 「感情的问题一扯上金钱利益就完蛋了,何况他只是最小的,上头两个哥哥若不是因为父亲还在,老早就斗起来了,瞧,老二不是被外放到泰国去了吗?」 私密低切的耳语频传,听得巩敬恒频频叹息,这是为什么他同意伯爵与奇特的原因之一:君延不适合斗争,他与自己的祖父一样,只会专心一致的钻前,每每忽略了身后有人等着捅他一刀,等到他发现,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原因之二是巩君延两年前还在美国时发过一次严重的心脏病,那时吓坏了他,心想与其让他如此一辈子,倒不如让他变成吸血鬼,受尽伯爵的爱护也不要生了病只有他这个堂叔能看顾,家里没有一个人,包括自己的母亲都无法分身专程前来照料。 所以他同意帮助伯爵与奇特执行这项计划,即使他明白巩君延事后绝对会有一番长时间的激烈反抗,但那是他与伯爵的事了。 「敬恒,走了,你在发什么呆?」巩敬瀚对这呆头呆脑的小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完了吗?」巩敬恒回神,只见所有人都移师到另一处,设置好的灵堂已开始有人拆卸。 「是啊,完了,走吧。」巩敬瀚推推小弟的背,将他往前推走。 「哦。」巩敬恒临走前,回眸看眼正被拆下来的巩君延的遗照,垂眸掩去眼底闪耀的光芒。 是夜。 「砰」的一声巨响,墓室的厚重石门被轻易地推开,三道黑影背着路灯的光晕走入。 「是哪一个?」奇特才问出口,巩敬恒才抬手要指,伯爵人已冲到巩君延的棺木前面,手一挥,钉得死紧的棺盖即凌空扬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即落至伯爵身后不远处,又引来一声巨响。 「幸好你们在君延死后即下葬。」否则以中国人的习俗,伯爵见着巩君延时只怕是腐烂又或是涂满防腐剂的尸身。 「因为君延死得仓促,也没人会检查他是不是因为被吸血才死。」巩敬恒突觉得冷,双手交抱,搓着上臂,奇特见状,脱了外套,披上他的肩,巩敬恒给他一个笑容,他亦回以笑。 伯爵充耳不闻,一双眼眸专看着躺于棺内,被换上殓衣的巩君延,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脖子,细数时刻,当约定的时间到来,伯爵抚按住巩君延颈子的指腹采到静寂至跳动的瞬间,他的呼息也跟着顺息。 伯爵开始唱起歌来,歌的曲调与内容是巩敬恒完全陌生的言语。 不知唱了多久,巩敬恒倚着奇特昏昏欲睡时,困涩的眼竟然看到棺木里有道透明的影子出现,他精神大振,以为自己眼花,还揉了眼睛、戴上眼镜后看—— 那是个人形,但是他是半透明、非实体化的,容貌与巩君延有八分像,但比巩君延年长许多。 「君延……」伯爵停止歌唱,仰首看着那道透明的影子,破碎的唤着。 「啊?那是……」 「嘘。」奇特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要巩敬恒噤声,后者依言,一双眼瞠大观望。 「菲瑞尔……」透明的巩君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声音,视焦由渺远集中,空洞的眼眸在认出伯爵的身影后,迸出璨光。 「君延,君延……」伯爵抬手想碰触巩君延,才意识到他只是灵魂,眷恋不已地一笑。「好久不见。」 「菲瑞尔,我……」巩君延也同样想伸手碰触他,却在看见自己的手呈半透明时颓然垂落,手穿过伯爵的肩。 「你是灵魂。」伯爵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见到巩君延一面。 「你召唤我?」巩君延不知道自己死后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自己很累,一直是睡着的状态,直到有人唱歌叫醒他,一醒来,即见伯爵。 「我希望你复活。」伯爵咬牙,不知道巩君延是否会原谅他所做的事。 「我已经死了。」巩君延何尝不想? 假如生命无常瞬息万间,他不会与伯爵立下约定,落得天各一方的局面,然而事实既定,自己也真正死去,没有肉身,如何与伯爵长相厮守? 「我知道,但是你愿意吗?」伯爵即使已经做了,还是希望得到巩君延的同意。 巩君延闻言,幽幽地笑了,「傻瓜。」 「嗯?」伯爵起眸,情深切切地望着他的笑,想要将他的笑容深烙于心,一生抹不去。 「我已经是你的了,我的人、我的心,全都是你的,即使我的身体已腐去,我的灵魂也是属于你的,菲瑞尔,你还不明白吗?」巩召延悲伤深情地笑道。 「他不是君延吧?」一旁的巩敬恒从来不知道巩君延有这么肉麻的一面,直觉否认那是巩君延。 「他是,不过不是 「现在」的君延。」奇特低声回答,于一旁守护着他们。 「是君延又不是君延?」巩敬恒想到一个可能性,张大嘴就要大叫,教有先见之明的奇特给摀住。 「嘘。」 巩敬恒摒息,张着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半透明的君延。 原来……那是他未曾谋面的爷爷啊……爷爷……原来是长那样子…… 「我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伯爵摇头,皱眉,蓝紫瞳眸漾着哀凄。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巩君延想抱住伯爵,双手环抱住的是空气,他忧伤的蹙起眉头,凝望伯爵,「所以现在我连抱你也做不到……」 两两相望,万般无奈。 「君延,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伯爵只要巩君延的一句话,即可决定永恒。 「我该怎么做?」轻轻一声叹息,巩君延仍然不死心的尝试要碰伯爵,每落空一次,他的神情愈加落寞。 「爱上我。」伯爵抬手,隔空抚上他的脸颊,要他往下看,苦笑。「在封印住你的记忆,形同洗牌重新开始的情况下。」 巩君延低头一看,看见一个有些微呼息的年轻男人躺在棺里,思忖这男子身份时闻言,扬眉,略为苦恼。「那不是件容易的事,菲瑞尔。」 若非那些奇诡的遭遇与诱惑,巩君延即使对伯爵动了情,也不会轻易说出口,现下伯爵要封住他的记忆,让他没了那些诡谲的梦境与先知先觉,他没有把握。 「我知道。」伯爵的笑容更苦。 巩君延受道德观念与家庭包袱的责任太重、太大,所以他是被拋下的那一方,只拥有他两个月的时间,之后更是因为他的猝逝而痛失一切。 「你真了解我。」巩君延也回以一个苦笑,「但是我不想放弃。」 不知道菲瑞尔为此吃了多少苦。巩君延一想,就为伯爵心疼,他背地里,肯定受了许多苦楚,才换得这个机会。 「君延,你可以拒绝的,我……」 「傻子。」巩君延展露笑容,「你毋需太在意我的想法,我希望你比我更自私。」 他的任性妄为,也许是因伯爵过度包容所致。巩君延知道伯爵对自己用情之深,这让他自惭形秽。 「即使强迫?」 「即使强迫。」巩君延肯定无比的说。「我允许你强迫我。」 「一定得如此吗?」伯爵了解巩君延的脾性,他不是那么容易任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愈强制他,他会愈一意孤行。 「嗯。」巩君延也了解自己,假如没有任何阻力,他只会往前冲,冲向自己认为对却不一定是正确的地方。「这孩子是我的 「宿主」?」 「他就是你。」伯爵答道,「他的命是因为有你才得以延续。」 当年,他召唤出巩君延的灵魄,将之硬塞入才出生三个月,却因早产而死去的「巩君延」的身体里,「巩君延」因此活了下来,依靠着巩君延的灵魄活着,因此,他们是一体的,不只同名,更是「名符其实」。 这是伯爵依古方指示施下的「复生术」。 施咒的代价是伯爵的大半法力,然而巩君延仍不算完全复活。伯爵还必须选择一个年限,届时,他得再次召唤出巩君延的灵魄,施加另一个咒术,此咒术付出的代价是「封印记忆」——巩君延的记忆。 只要伯爵能让巩君延重新爱上他,并说出爱语,巩君延被封印的记忆即可全数归还。 创咒者是能力高强的能人,然而他最不信任的便是爱情,于是他选择以「爱情」为考验,是以他写下的这个咒术,自古以来无人成功过,就连写咒的创始人也在完成咒术后没多久即死去,没有机会实验。 创咒人认为有情人之间的情感是虚假的,若是有人能通过考验,才是真爱。 伯爵找到方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即用,全因他过度思念与渴望获得。 「哦?」巩君延轻应,没有再追问,拉回话题:「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准备好接受考验了吗?」伯爵多想再看巩君延一会儿,然而时间紧迫,他得尽速完成。 「该问你准备好了没有才是。」他毋需准备,受苦的总是伯爵,正因如此,巩君延暗自下定决心:不择手段也要伯爵幸福。 「也是。」伯爵微笑,恋恋不舍的看着巩君延,「真不想让你走。」 睽违多年的再次会面,仅能匆匆一唔。 「我也不想走,但是我想抱着你、亲你,做任何爱做的事……」巩君延皱眉叹气,「这样什么也不能做。」 「哈哈。」伯爵朗笑出声,随即正色,轻道:「我爱你,君延。」 「我爱你,菲瑞尔。」巩君延微笑,伸手隔空轻触伯爵的唇角,「我爱你。」 伯爵与他四眸相对,笑容扭曲,开始唱歌,曲调与先前不同,十分沉重而悲伤,四周的空气分子随之沉动,光线暗了,方圆百里的路灯倏地同时熄灭,未久,再次大亮。 巩敬恒适应后,发现他爷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棺里身着殓衣的巩君延,这回他不再是半透明的灵体,而是摸得到、捉得到的人。 他目光呆滞,显然不知发生何事,脸色苍白得吓人,巩敬恒想上前去向巩君延解释,却被奇特捉住。 「别过去。」过去巩敬恒必死无疑。 「呃?」为什么不能过去?然而奇特凝肃的神情让巩敬恒不敢稍动。 「呃……」巩君延突然目光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异响,剧烈的喘息着,「啊……啊啊啊……」 「来,喝了它。」伯爵画开自己的手腕,凑进巩君延的嘴边,轻声命令。 巩君延不明所以的盯着眼前淌血的手腕,顺着手往伯爵的方向看去,暗沉无光的黑眸倒映着伯爵的面容,鼻间因嗅进血的味道而使得呼息急促了起来,然而未厘清任何事情之前,巩君延宁愿放由喉间乃至全身对某种东西的渴切也不愿不明不白。 「乖,喝下去会好一点的。」伯爵轻语哄劝,另一只手抚上巩君延的背脊,冰凉的碰触让巩君延一惊,随即垂合眼眸,掩去内心不明所以的腾动翻搅,乖乖地凑上嘴,含住伯爵的手腕。 血一流入口中,奇迹似地遏止了巩君延喉间的干渴,却引发更多食欲,他想要……想要……想要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血的味道不若以往难闻,反而是甘甜味美,像天赋美泉般的浑然天成,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够了吗?」伯爵见巩君延停止吸吮的动作,遂问。 「你是谁……」巩君延声音低嘎破碎,不甚清晰的视界里,只容得下伯爵,看着伯爵,他心头起了一阵震颤,身体有个名为欢愉的频率开放,自深处至皮肤,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伸手将眼前的陌生人拥入怀中,想要抹去他眼里那深切的悲伤,为了让他快乐,可以付出所有…… 可是,他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啊…… 「我是柯芬伯爵,君延。」伯爵看巩君延八成是饱了,于是抽回手,另一手覆上伤口,不一会儿伤口即愈合。 「我不认识你。」巩君延觉得好冷,忍不住打起哆嗦来,伯爵见状,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 「穿上吧,你还不习惯自己的体温。」伯爵勾起一抹笑意,看着巩君延笨拙地使用自己僵硬的身体穿外套。 「我……我是怎么了?」巩君延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坐在棺材里头,身上穿的是殓衣,「我死了吗?」 他一点也没有死过的感觉,除了身体僵硬沉重难以控制外,其余部分没有什么更动,啊,对了……他的心跳…… 是停止的。那带给他生命与痛苦的心脏是停止跳动的,所以他是死了没错,但他还能呼吸,意识也算清楚,而且他也没有呈现灵体化,除却低上好几度的体温与对血的饥渴外,他堪称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巩君延抬头仰望伯爵,「伯爵先生。」 伯爵心一拧,眉微皱,说服自己必须有耐心与恒心,眼前的巩君延并不完全,还不是他倾注所有爱的君延。 他凝视等候他回答的巩君延,微微一笑,「从现在起,你已经是我麾下的一员,君延,你必须跟我们离开。」 「什么意思?」巩君延扬眉,发现自己没有抗拒的意识,彷若同伯爵的话语没有任何违背常理之处。 「你已经变成吸血鬼了,君延。」伯爵伸手碰触巩君延的脸,微敛眼睫,俯首轻吻去他唇边残留干涸的血渍。 唇与唇的相抵触像电源开关,开启巩君延身体的正负极,贯通,巩君延推开伯爵,瞠大眼瞪着伯爵,为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莫名奇妙又恐怖异常。 「吸血鬼……」巩君延短路的脑袋无法思考这么诡异奇幻的问题,他别开视线,躲避伯爵的凝视,视界纳入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巩敬恒与奇特,「堂叔……」 太好了,终于有个人是他认识的了。 「君延。」巩敬恒以眼神询问奇特,后者点点头,他才上前,握住巩君延的手。 「堂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手好热……」巩君延发觉自己与巩敬恒之间的异常,看看因两人手交握而况下眼色的伯爵,再回头仰视巩敬恒,自堂叔的眼里探出某些东西,他一愣,「我……我真的变成吸血鬼了?」 巩敬恒没有回答,但垂下的头代替言语给了巩君延肯定的答案。 巩君延脑里开始闪过许多与吸血鬼相关的传说与电影,以往只觉有趣的题材,如今亲身印证,只有浇灌全身的寒意。 「为什么会这样?」巩君延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吸血鬼。 以往他的身体差到每进医院报到一次就等于减寿一年,可是他还是活了下来,虽然身体像破铜烂铁,总要修复许久才挣得一年半载的安定,可最起码他知道自己是人。 「君延,你听我说……」巩敬恒想解释,但巩君延甩开他的手,吃力的爬出棺材,看清自己所处之地有一个未盖上的大石棺,整个屋子阴暗黑沉,他开始明白自己人在哪里—— 巩家墓园。 他背靠上比自己体温还低的水泥墙,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再抬头巡视伯爵、巩敬恒与另一位站在门口未曾开口的男子,额上冒出斗大的冷汗。 这里好冷,冷到像在太平间,他曾想过自己若有一天心脏病发就此死去,也许自己的尸身也会变得如此冰冷,然而他却从没想过他会有变成吸血鬼的一天。 「君延,这是既定的事实,你毋需抗拒。」也不能抗拒。 伯爵轻叹一声,巩君延本就对成为吸血鬼一事怀抱抗拒的心态,若非他死缠活缠,巩君延压根儿不会与他定下二十年之约,只不过之后命运的捉弄让巩君延魂飞魄散,伯爵好不容易找回他,说什么也不再重蹈覆辙。 「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就私自将我变成吸血鬼,我有什么办法抗拒?」巩君延眼瞪伯爵,眸里闪跳着忿怒的火花,他的身体被病魔宰制了二十八年,他未曾习惯过,现在竟然要他接受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事实,那比登天还难! 「我不会向你道歉,只因我已经做了,你也变成吸血鬼了,现在你想死也死不成。」伯爵不想开口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但脑里随即闪过巩君延再次被封印之前说的话,于是改口。 一味的容让宠忍不是办法。 「你……」巩君延神情一凛,气愤难平的看着伯爵,怒火中烧,不可遏止的上前抬手想要掌掴伯爵。 伯爵不闪不避的看着巩君延,巩君延场高的手却迟迟挥不落,两人双眸相视,一平静无波,一气愤难当。 「君延……」巩敬恒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奇特来到他身边,朝他摇摇头。 「那是伯爵的事,你别插手。」 「可是君延他……」巩敬恒见巩君延饱受惊吓的模样,于心不忍。 奇特捉着他的肩,往门口退去,不让巩敬恒插手,他若加入战局,只会让情况更糟。 两人对峙良久,巩君延才放下手,膝盖不受控制的一软,身体往前倾倒,倒入伯爵及时敞开的臂弯。 一抹熟悉、怀念的气息传来,让巩君延疲累的身心一缓,也顾不得抱住自己的人是谁,眼一合,身体一松,即睡去。 「伯爵,你对君延做了什么?」巩敬恒没有看过巩君延这么快入睡过。 精神压力与身体的残缺让巩君延经常失眠,即便入睡,也不安稳,可在伯爵怀里,巩君延像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床、枕头与棉被,一闭上眼就睡着。 「我什么也没做。」伯爵打横抱起巩君延,他虽然是病胚子,可也不轻。 伯爵不会对巩君延使用任何法力,他低首吻松巩君延抿紧的唇,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摩娑着。 终于,巩君延终于回到自己身边了。伯爵心头的空缺总算填补大半,就算巩君延反抗,他也不放手。 「我们走吧。」伯爵凝望沉睡中的巩君延,对着奇特与巩敬恒说。 「喂,要走之前也得先将墓园恢复原状啊!」巩敬恒看着抱着巩君延的伯爵身影渐淡,忙叫。 他一个人怎么弄啊!光是那个棺材盖他就抬不起来了! 「敬恒,你还是一样迟钝。」奇特还没走,语间的笑意深甚。 「你还没走?太好了,快替我将墓园恢复原状!」巩敬恒巴住奇特不放,他可不要一个人在「夜总会」里过一夜。 奇特闻言,仅是一笑。 第四章 清晨,空气中略带湿意,薄雾于晨空散布。 「小心!」天未开明的日夜交际,于宁静的大宅中传出一声轻斥。 「得这样熨才行。」强森抢过巩君延手中的熨斗,熟练而快速地将报纸熨好,之后他拿了另一叠报纸上桌。「你再试试。」 「我宁愿打扫。」巩君延忿忿不平的乱熨一遍,不一会儿,好好的报纸上面有个熨斗的黑印产生。 「一会儿会如你所愿,但是你现在的工作是熨报纸。」强森见巩君延漫不经心的态度,暗自失笑,但表情文风不动。 「很好,我相信伯爵大人很喜欢看有黑印的报纸。」巩君延说着说着,一份报纸又毁在他手里,他漾着微笑,挑衅地将其它份报纸熨上相同的黑印,并且仔细地将有黑印的地方折出,让伯爵一眼便能看见报纸遭受的迫害。 强森袖手旁观。 他接收到的命令是将巩君延训练成为另一名管家。表面上是如此,私底下他则受命于伯爵的另一项命令,帮助他习惯吸血鬼的生活。 由于巩君延才刚刚变成吸血鬼,对吸血鬼一无所知的他,有些观念是彻底错误,然而对将他变成吸血鬼的伯爵心怀怨念的巩君延决计是不可能将伯爵的话听进耳,是以伯爵只好委任强森担任这个重要的任务。 「道琼指数下滑……」巩君延最后一份熨的是工商时报,一见到报纸的标题,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这个毫不意外的消息上,他拋下熨斗,翻阅着里头每一则新闻的标题,最后视线胶着于「亚洲地区」那版上的新闻。 巩君延陷入沉思,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在第一声鸡啼时被强森拉离窗边,晨阳斜射,其光辉过于炙耀,足以将他们焚烧殆尽。 「是时候睡觉了。」 「我才刚醒,为什么要睡?」巩君延痛恨自己的生理时钟因身体改变而改变。 「巩先生,这是我们无法更改的作息,你该习惯了。」吸血鬼最忌日阳高照,除此之外,火也是必须远离的东西之一,因此于烹调食物时必须万分小心,然而由于巩君延的「天才」,他们已经有一个半月都叫外食。 「习惯,是啊,我不得不习惯。」就像他不得不习惯自己那颗老时会坏掉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一样。「我能看完报纸再睡吗?」 巩君延抱着报纸,油墨溅至他 的上衣也无所觉。 「巩先生似乎对工商业的事务颇感兴趣。」强森佯装对巩君延一无所知的问。 「我之前是商人,离成功与杰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巩君延低头,争取时间地摊开报纸,快速览阅,「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巩先生,阳光快照到你的脚下了。」强森提醒。 巩君延闻言后退一步,然而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撞到东西,总之,他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一跌,跌入一个及时伸出的臂弯里。 巩君延内耳平衡并不好,所以很多时候,即使走在平地也会因平衡感不佳而跌倒,他身上有许多瘀青是平衡感导致的「战利品」。 然而可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及时扶住他或是在他跌倒后伸出援手,因此他对自己随时随地会跌倒的情况已习以为常。 「没事吧?」救助他的人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透过他的腋下环住他的胸口,扶助他失去功用的膝盖站直后仍不放手,反而更加拥紧他,在他耳边说话,微凉的吐息拂过巩君延的耳畔,吹皱一湖春水。 「没事,请放开我,伯爵先生。」巩君延心知肚明宅邸里只有一个人会如此肆无忌惮的碰触他、扶助他——拉斐德伯爵,同时也是他现在的狱头。 「你该称呼我爵爷。」伯爵动作缓慢的放开巩君延,后者则一获得自由立刻往反方向靠去,然而另一方是教阳光占据之地,他背部感受到一阵炙烈的热度,又赶忙移到另一方,总之,他每每遇到伯爵是能闪即闪,不能闪也会站得老远。 「日安,爵爷。」强森于一旁弯身行礼。 「日安。这时候你们该睡了。」伯爵的视线落至巩君延身上,眼角余光瞥见那份摊在地上的工商日报,强森见状上前拾起。 「是的,爵爷。」强森搭话,与伯爵同样看着沉默不语的巩君延。 巩君延没有发现两人的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是可惜的看着强森手上那份没有熨的工商日报,想着上头某则新闻。 「他的情况还好吗?」伯爵仗着巩君延只要有他便极少抬头,毫无顾忌的注视他。 他比三个月前看起来更像吸血鬼了,苍白的肌肤、低凉的体温、停止的心跳……晤,他的头发变长了,该让强森替他理个发。 「爵爷,巩先生始终不能适应昼伏夜出的作息,其余倒还好。」强森的视线自巩君延身上移至另一处被熨黑的报纸,不言自明。 「是吗?不必勉强他一定得于白昼入睡,倒是要警告他别教阳光照到。」伯爵瞥眼桌上那叠焦黑的报纸,眉微挑。 这三个月他已经饱尝巩君延对自己的反抗,熨黑报纸还只是小CASE,有一次他差点因为烤饼干把厨房烧掉,那一天的下午茶报销,之后有了教训的他们再也不敢让巩君延靠近厨房;之后半年一次保养草皮的工作也让巩君延搞砸,现在庭园里光秃的一块地便是他的杰作。 伯爵发现巩君延盯着强森手上的报纸,看出巩君延对那份报纸有野心与欲望,微微一笑。 巩君延身为商人子弟的热血沸腾起来了呵,这是三个月来伯爵见着巩君延最有精神的一次。 「是,爵爷。」强森得令,将工商日报熨过后将之放入银盘,上呈至已备妥早餐的餐桌上。 「君延,你还习惯吗?」伯爵改以英语询问。 「当然,伯爵先生,我能不习惯吗?」巩君延若非于美日留学,伯爵会以为巩君延曾在英国生活过,他将英国人的礼貌嘲讽口吻学得好极了。 「爵爷。」伯爵纠正巩君延的称谓,如愿在他盛满不情愿的眸里看见一抹火花燃起,那道火花如利箭,射入伯爵的心窝,然而这是在巩君延认命后呈现的死寂状态中,他唯一能见的跃动。 老实说,伯爵不知如何与排斥自己的巩君延相处,失去那些可依凭的奇诡梦境与前世残留记忆的巩君延比任何一个对手都还要难缠。 他固执倔强——这点是他所挚爱「君延」身上的特质之一;他瞻前不顾后,常常冲得老远然后跌得满身伤——这又是「君延」的另一项特质。只是少了那些伯爵可以下手诱惑的有利因子,这些特质成了阻碍,也成了伯爵与巩君延之间的鸿沟。 之前他都不能把握「巩君延」的爱,即使知道「君延」是爱自己的,却知道自己比不上他的事业与家庭;而今,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对待巩君延。 他要成为君延眼中的唯一。这个愿望在现在的巩君延面前实现的机率是可预见的小。 巩君延因伯爵靠近的脚步而微退缩,伯爵身上的气息总能扰乱他的思考,他很希望伯爵不要一天到晚出现在他面前乱晃,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事,只因他的「工作」即是服侍伯爵先生……噢,不,是爵爷,强森训练他三个月的管家课程有大半都是在学习伯爵的兴趣、伯爵的喜好、伯爵的习惯…… 妈的!伯爵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关他屁事!他为什么得服侍这个私自将他变成吸血鬼的怪伯爵!他……他……为什么要知道伯爵喜欢喝伯爵茶?又为什么要知道伯爵精通N国语言?为什么要知道伯爵的家谱? 这些分明都不关他的事,他该知道的是今天的欧美台的股值、汇率、需要批阅的文件,他该坐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待在这儿烫报纸。 忿恨地瞪眼伯爵,怒气却在见着伯爵沉思的侧脸时消逸无踪,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心明明没有跳动却有种心跳加快的疾速感,他甚至有体温上升的错觉,每每偷看伯爵,他总是以如此的下场收尾,所以他不喜欢接近伯爵。 谁知道偷看他都会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一旦与伯爵过于接近会发生什么事。像刚刚自己跌倒,被他抱在怀里时,巩君延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如遭电殛,他情愿冠上对雇主不敬的罪名也不愿意自己的反应教任何人——尤其是伯爵——窥见。 「你对自己的过去还有所眷恋。」伯爵看着低头不愿正眼看自己的巩君延,低不可闻的叹口气。 他得找到一个与巩君延共处的模式,三个月是他的极限,即使他们将拥有永恒的时间,伯爵也不要因为这样而与巩君延维持百年的僵局。 「今晚,你到书房来。」伯爵没有等巩君延回答即与强森商讨起宅邸的一些事务,包括屋外庭园那块空秃该如何解决、半毁的厨房怎么修复,内容几乎全是在替巩君延善后。 巩君延愈听愈是惭愧,但谁让伯爵指派他做管家呢?而又谁知道管家连这些事情都要处理? 追根究柢,更该问伯爵一句:为什么要将他变成吸血鬼? 这个问题在巩君延冷静下来后,一直十分纳闷,却总找不到机会开口,伯爵很忙,而这宅子的主人奇特更忙,巩君延已经有二十天没有见过奇特,据说他现在人在世界各地视察产业,两天前听到的消息是奇特人在东欧某个战区里察看被战火波及的城堡受损情况。 他不知道伯爵与奇特有什么关系,只知道这座屋子里除了固定到访的堂叔之外,其余的人,包括自己,全都是吸血鬼。 可是他们的生活跟一般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会吃东西,而且还很挑食。当巩君延知道吸血鬼还得下厨时,足足呆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 他们与正常人类的差别只在于他们必须定期补充血液——拜现今科技所赐,宅邸有一座血库,里头的血液据强森的说法是取自合法的途径,但巩君延一点也不相信。 另外,他们不能于白昼之下活动,当然不包含伯爵与奇特。 据巩君延观察的结果,伯爵于白天会将左眼以眼罩遮起,奇特则什么都不必做,但由伯爵的行为猜想他们必定都是牺牲了某样东西才得以于白日下走动。 眼泪。这个名词突然窜入脑海里,巩君延一愣,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伯爵少掉的不止是左眼的视力,还有流泪的能力。 看着伯爵,巩君延心底有股刺痛蔓延,他咬牙撑住,这份陌生的心伤没来由的让他想亲近伯爵,却每每于踏出第一步时已然惊觉而及时制止不受控制的行动。 伯爵对他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他总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伯爵打转,就算伯爵不在身边,他也会下意识的寻找,看到伯爵后更会不受控制的想黏上去。 伯爵好比是他遗落的某个空缺,见到他,便想要将他拾回填补空角。 伯爵似乎发现巩君延的眸光,趁着与强森讨论的空隙扬眸看他,巩君延接触到伯爵那蓝紫色眼眸的眸波,心慌意乱且困难万分的移开视线,落至不远处的窗口,微凉的风袭来,吹凉了他的脸颊却无法抵达他狂乱的心里。 巩君延被伯爵注视的地方向火烧过一般炙热,他深吸口气,企图掩饰自己已倍受影响的迹象。 伯爵敏锐地感受到巩君延气息微素,眉梢微挑,见他一如往常地别开视线,有些失望地调回眼眸,却于转回眸光的瞬间捕捉到巩君延偷偷窥视的眼眸。 那间,一切不言可喻。 是因为他过于小心翼翼地护卫着他认为极为脆弱的巩君延,而忽略很多巩君延无意识之间表现出来的行止。 或许他可以从这点下手。伯爵想。他相信巩君延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他握有的优势比巩君延多,他竟然忘记这一点。 伯爵欣喜地勾起嘴角,佯装没有注意到巩君延孩子气的举止,继续与强森说话,眼角注意着巩君延的举止,笑容愈扩愈大。 「爵爷?」强森留意到伯爵的心不在焉,遂停下讨论,轻唤。 「继续,强森。」伯爵的喜悦连眼角都感染了。 「是。」强森得令,继续下一讨论事项。 巩君延坐立不安的呆站在阴影处,持续地偷望伯爵,纳闷自己对伯爵的奇怪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发现自己站的地方教初升的太阳斜射侵占,只剩下一点立足之地后,脸色大变,他还不知道阳光对吸血鬼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但是他看过电影,他知道吸血鬼被阳光照到之后会有多恐怖的事情发生。 如果那个电影描写的景象是真实的,那么,他现在正面临那样的危机。 伯爵与强森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情形。 巩君延克制自己不将视线投向伯爵,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注视伯爵,那形同是向他求救,即使求救不是坏事,巩君延却不知如何向伯爵低头。 太阳行进的速度快得令巩君延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他想要离开所站的地方,却发现站在一排阳光普照的窗户下,要逃命简直不可能。 噢哦!不妙,真的不妙……巩君延脑海里一直闪过电影的画面,然后里头被太阳晒干的人物开始代换成他自己,他倒吸一口气,脑袋乱成一片,无法思考。 热,是巩君延唯一能感受的温度,他怀疑温室效应又将全球的温度提高,即使站在一方阴影中,热度依然紧迫。 在这面临生与死的关头——虽然他已经死了——巩君延竟然发不出一句求助的声音。 「君延!」伯爵的声音穿透他吵闹不已的耳膜。 他抬首望向声源,只见伯爵不畏阳光大步朝他走过来,巩君延眼前一花,人就被一件宽大的斗蓬给罩住,伯爵的气息随着他吸进的空气盈满他的胸臆,他一愣,很不习惯的想要脱下斗蓬,却教伯爵阻止。 「穿好。」伯爵的手揽着他的肩膀,力道大的让巩君延皱眉,「听着,我要抱起你跑到阴暗的地方,这中间你绝对不能让自己任何一个部分被太阳照到,明白吗?」 伯爵蓝紫色的眼眸满是急迫与气急败坏,他的气息粗重,比巩君延还要紧张,好象现在深陷危机的人不是巩君延,而是他。 「你别紧张,我……」巩君延忍不住想要安抚伯爵。 「我不紧张你我紧张谁!该死的!你盖好!从头发到脚趾甲都不准被阳光照到!」伯爵耽惊动气,替巩君延的斗蓬系好带子,揽腰抱起他,检查有什么地方没有盖到,「你把头缩在我肩窝上,脚上有地方没盖到……好,我们走。」 巩君延没有时间回答,伯爵即以秒速移位,一个转神,他们已脱离险境,活像刚刚巩君延没有站在窗下饱受生命的要胁。 「你没事吧?」伯爵没有放下巩君延,望进他呆凝的黑眸,关心的询问。 「我没事,你呢?」伯爵的脸色比平常灰白上几分,口吻与眼神满是忧忡,巩君延不由自主的伸手碰触他的眼角,后者一震,偏首低眸看着巩君延。 由于巩君延的上半身被伯爵抱在左边,伯爵的左眼罩上眼罩,因此巩君延有什么行动他不会看见,而巩君延的行动让他出乎意料之外。 伯爵本以为他会迫不及待的离开他的怀抱,却没想到他仍是安份的被自己抱着。 这种感觉真好,有种他俩真成为一对恋人的亲密,彷佛他们之间不再有抗拒与隔阂。他们两人的视线交缠,有某种旁人无法理会的情感交流着。 巩君延率先发觉自己的失态,他抽回自己的手,撩开斗蓬的帽子,双手微颤地推着伯爵的肩,「放开我。」 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成何体统?而让巩君延更加窘迫的是自己对伯爵的怀抱有近似于依恋的感觉。 依恋。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纵使有那样的人事物存在,也往往在他有感觉之前即逝去,久而久之,他学会放弃,更学会隐藏,那是他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 伯爵不想放开巩君延,抱着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让他情愿遭受剧烈的反抗也想要保留这一刻。 「伯爵先生,放开我!」巩君延大力的推着伯爵的肩,可是天生体格与气力的差别让巩君延对伯爵的推却像小孩与大人一样。 伯爵叹息一声,放下他,巩君延一获得自由,立刻闪得老远,抑住满心的兵荒马乱,想也不想的说: 「谢谢。」 此话一出,不只伯爵,连巩君延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陌生的语言?巩君延活像见鬼似的瞪着伯爵看,后者亦然。 「你会说?」伯爵知道「君延」会,但眼前的君延何时学会他们的语言? 「我不会,我刚刚想道谢,脱口而出的却是这种奇怪的话。」巩君延中、英、日三国语言交杂咒骂了好一会儿才取回情绪的控制权,冷酷无比地吐出这句回答。 「那不是奇怪的话,是古欧洲语,我们那一族使用的语言,已经失传。」伯爵刻意使用这语言说,见到巩君延狼狈的神色时更加确认他在刚才那一瞬间就这么「懂」了他们的语言。 「君延」会听也会说,那是得自于菲娜——他前世——努力的结果,而现在的巩君延突然会听会说,是否代表经过三个月的停滞,他们总算有一点进展? 「我想我该退下休息了,爵爷。」巩君延转移话题,首次如此自动自发的称伯爵为爵爷,没了平日不驯的态度谦卑的命伯爵皱眉。 「去吧。」伯爵决定放巩君延一马,适才的双重惊吓已让巩君延失去思考能力。 「别忘了咱们晚上的约会。」 巩君延放低的视线恼怒的扬起,恰巧与伯爵垂下的视线对个正着,这才明白,他中了伯爵的激将法,他起眼,再次低头别开脸,僵硬道:「是。」 说完他背转过身,挺直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砰」的一声,门扉被大力的合上,声响于回廊内回荡久久。 「爵爷。」强森轻唤凝视巩君延消失的方向径自微笑的伯爵。 「你能想象吗,强森?」伯爵的笑容扩大, 「君延说了我们的语言,就在一那,他无师自通。」 「小的相信。」强森语带笑意,他已许久未曾见过伯爵的笑容。 打巩君延来了之后,伯爵虽然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颇为苦恼,神情却是愉悦和……幸福的。 伯爵成为吸血鬼后没有一天过得快乐,结识「巩君延」后得到的幸福一闪即逝,如今,强森衷心希望伯爵能够幸福与快乐,别再回到以前的行尸走肉。 「去吧,强森,你也该休息了。」伯爵颔首,顿觉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爱,即使是于阳光下舞动的尘埃。 「是。」强森的身影隐没于暗处。 整个宅邸只剩下伯爵一人,伯爵往肩上一摸才发现他的斗蓬被巩君延穿走了。 一想起事后巩君延发现后会有什么表情,伯爵不由自主的弯起唇色,逸出一串朗笑。 风轻扬起,庭院的花朵因风垂腰,低低的声响呼啸而过,似在为其后的一切奏起序曲。 第五章 巩君延睡了一场好觉。 这三个月来,睡到一半时他总会惊醒,先是为自己停止的心跳感到恐惧,紧接着便会意识到自己已成为吸血鬼这项讯息,尔后,他会平躺在床上——很奇怪,他除了死去那段时间,再也没有睡过棺木——盯着黑暗的天花板直到再次入睡为止。 初时来到伦敦,他为这个地方的「正常」感到惊异。 当伯爵要他选间房睡时,在宅邸的众多房间里,他下意识的挑了最靠近书房这间房,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睡的这间房是主卧室,是属于伯爵的。 而既然伯爵没有异议,巩君延也就大大方方的睡下了。 对巩君延而言,这间卧室有种熟悉无比的气氛,可熟悉对他而言,无法构成消弭噩梦降临的驱逐剂,他每天仍然重复着于半夜惊醒,然后盯着天花板入眠的夜晚。 可是今天他睡得特别好。 只是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抱着伯爵的斗蓬入睡时,那份惊吓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将斗蓬自怀里丢开,瞪着它良久才如梦初醒的以手为梳梳过略长的头发,「我怎么会……」 怎么会抱着斗蓬睡觉? 巩君延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他被伯爵气得七窍生烟,更气自己的反应,气到后来,他…… 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他不知不觉,毫无意识…… 巩君延抑住紊乱的呼息,拒绝再让伯爵的存在影响他。 「他不在这里,不能让他影响你。」巩君延自语,拍拍自己的脸,挣得一丝理智。 他偏头看看外头的天色。 悬月如缺了个口的盘子,晕黄清冷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迤,巩君延下床拉开窗帘,上身于光芒之下,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唯有月光,才不会对他们造成直接伤害,可巩君延十分想念沐浴在紫外线下的生活。 他轻喟口气,脱下睡衣,找到「管家制服」穿上,老实说,他喜欢穿POLO衫与休闲长裤,但是他是寄人篱下,没有选择服装的权利。 整装完毕后,巩君延整完自己的床后,将睡衣折好放于洗衣袋中,预备一会儿拿去洗。 宅邸很大而人很少,所以巩君延除了跟随强森「学习」之外,连衣服都得洗,所幸他于打扫洗衣方面的天份没有厨房事糟,因此伯爵不必天天买新衣。 巩君延拖着偌大的洗衣袋出房门,先是到对面伯爵的房间将伯爵的衣服收进洗衣袋,然后替伯爵整床,环视他房间有无其它东西必须收走的,检视完,巩君延将洗衣袋的装口束起,走至一楼后的洗衣间,将衣物分类,丢进洗衣机,设定好后清洗。 最后,巩君延才想起今晚伯爵唤他到书房见他。 洗衣机教水盛落的声音呼噜呼噜,一如巩君延忐忑不已的心情。他可以选择避而不见,可是他知道伯爵一旦下令,不管怎样他都不能拒绝伯爵。 令人庆幸的,伯爵鲜少对他下令,否则巩君延只有听命的份。 「唉。」巩君延长吁一声,对着洗衣机说:「祝我好运吧!」 他不知道伯爵要他去书房做什么。巩君延根本没进过书房,绝大部分是由于伯爵的办公室与书房是相通的,一进书房就等于得与伯爵打照面,因此他宁愿不去书房也要减低与伯爵见面的机会。 回答他的只有洗衣机水满开始运作旋转的轰然巨响。 「喵呜。」爱猫Jupiter的叫声唤回伯爵面窗出走的心绪。 「怎么啦?」伯爵低首笑望着Jupiter上窗棂。 他 抬起头,深遂的蓝色眼眸若有所思的望着主人,爱娇地蹭着主人伸过来的手掌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咪——」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伯爵抚着他 的颈背,赞同爱猫的说法, 「真想让君延也看看。」 但看天色,巩君延老早该醒,却迟迟未至,想必他仍在挣扎吧! 伯爵苦笑下,对于巩君延的规避显然无计可施,但他今天才发觉原来巩君延对自己并非全是厌恶,还有更多他不自觉的情感存留着。 他要做的,便是将巩君延这些情感引发。 「喵——」Jupiter的叫声高吭,似乎在抗议伯爵的心不在焉。 「好好,你乖,到外头去玩,呵?」伯爵开了窗户,让Jupiter跳出屋外,身影迅然地坠地,闪入矮木丛内。 伯爵良好的视力看见爱猫一下子即冲跳出围墙,耳畔则听闻远处另一群猫儿的叫声,微微一笑。 Jupiter向来很能调适自己的生活,就算是有一天他 不见踪影,回来后带了一窝小猫,伯爵也不会讶异。 他就不行,非君延不可。 伯爵深知自己是孤独太久太久,直到君延出现,虽然不能老套的说君延像道曙光照亮他灰暗的人生,但实质上的意义是大于这个比喻的。 他灵魂空缺由君延填补,且君延给得太多太多,多到他想要更多。 所以他自私的留下君延,不让他离开自己,更不愿有任何的意外再滋生—— 敲门声响起,跟着传入耳的是巩君延不情不愿的声音:「伯爵先生。」 「进来。」他还是不愿意唤他一声爵爷。 「打扰了。」巩君延转开门把,进入办公室,瞧见倚窗背光而立的伯爵,心头起了一阵骚乱。 他深吸口气,「请问伯爵先生找我何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伯爵好笑的反问,巩君延的口气不耐,像是伯爵占用了他工作的时间。 一抹怒意自巩君延眸里点燃,「没事的话, 「小的」去做事了。」 开玩笑,他岂是伯爵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别忙。」伯爵唤住巩君延忿然的身影。 「伯爵先生还有事?」 「过来。」伯爵朝巩君延招手。 巩君延怒瞪他一眼,但仍举步走向他,来到办公桌前,但伯爵指示他到身边来,巩君延迟疑两秒,绕过办公桌到他身边。 「你看看。」伯爵的计算机是开着的,屏幕显示有今天台般的一切资料。 巩君延一见,兴趣勃勃的瞪大眼看着上头的数字。 「还有其它国家的股市,你看看。」伯爵将鼠标交予巩君延,巩君延看他一眼,但教屏幕吸引的心思空不出一丝来思考伯爵这么做的目的,他专注地移动鼠标,翻阅着各国股市今日的走向。 「美国股市要开始了。」伯爵冰凉的手覆上巩君延的,滑动鼠标,点开桌面上的一个快捷方式,跳出一个窗口来,上头有着道琼与那斯达克指数。 「已经开始,而且快完了。」时间,是为商必须重视的观念,多少被浪费的时间节省压缩代换成金钱,人们就知道自己挥霍了多少。 巩君延没有发现伯爵过度靠近自己,专注盯着盘势变化,「有汇市吗?」 「有。」伯爵握着君延的手移动鼠标,「这个。」 窗口再度跳出来,上头有各国汇率的变化。 「唔。」台币对美金又贬值了。巩君延在汇率与股市的窗口中间游走,生气盎然的模样与先前的沉静大相径庭。 过了好一会儿,汇市与股市大都完结,巩君延还顺手记录了今天的走势,写了一份两百字的演示文稿后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身子一僵,发现伯爵的手还覆在自己的手上,伯爵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比他的手远大上一圈,自己则手掌丰厚、手指比起伯爵来稍短,刚好被他的手整个覆盖住。 瞬时,他呼吸一窒,胸口涨满了什么东西,好难受,让他呆在原地无法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伯爵的手与自己的手,震惊的发现他竟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好似他们两个人就是天生适合牵在一起、抱在一起…… 热度轰然冲开巩君延的头顶,蔓延整身,巩君延像做了一场般满头薄汗,得到的只有一个比一个还大的「惊喜」。 「你觉得如何?」伯爵问。 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巩君延另一只手抡紧成拳状,他有种近似于情欲的情感窜升,可是屋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而让他发情的人竟然只是握住他的手就让他有所反应。 老天!巩君延有种可悲又奇异的心情。 巩君延强抑住心头的震颤,清清喉咙,以着比平常还要低的声音道:「呃?」 「我问你觉得如何?」伯爵没有放开巩君延的手,打着只要巩君延没有反抗就不放手的主意。 「呃……目前经济不景气,除了中国大陆之外,所有的国家经济普遍都呈负成长,勉强持平的也有,但就算不景气,生意还是得做,不是吗?」巩君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感觉全身都笼罩在伯爵的气息之中,这份认知让他不自在。 即使他从未自在过,但先前的不自在是这整个事件带给他的;这回的不自在却是引发于自己。 「你知道奇特的产业遍及全球。」其实大半是伯爵让渡予奇特的。 「所以?」比起奇特,巩君延更好奇伯爵,但是只要伯爵不提,他就不会问。 「为了不让他过度操劳,所以我想替他请个助手。」伯爵的手指轻抚着巩君延的手,巩君延一惊,大力地抽回手,瞠大眼瞪他。 伯爵很是满意但安然自在的朝巩君延微笑,得到后者忿然冒火的回笑。 「你觉得如何?」伯爵再问。 「什么如何?」忙着与内心躁动起伏不定交战的巩君延压根儿没有听清楚伯爵刚刚说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微笑……该死的!他没事笑那么暧昧做什么!? 「我为奇特延请一位助手如何?」伯爵起身,巩君延惊戒地倒退好几步,直到背抵上敞开的窗户为止。 「好……好啊……」巩君延看着伯爵踩踏着月光朝他走来,倒吸一口气。 为……为什么他会觉得伯爵……好迷人…… 「君延认为请什么样的人来打理最为合适?」伯爵于离巩君延约莫一步之遥站定,然而两人的距离已是这三个月来首次的突破。 「得视……拉弗特先生有什么样的产业,然后请专门的人来为之管理。」巩君延于纷乱烘闹不已的脑海中、纠成一团的思绪里理出一句话来,而那已费尽他的全力。 「君延有适当的人选吗?」伯爵笑问,蓝紫色的眼眸于月光映照下像两颗蓝紫色的星星,于夜绒中闪耀着。 「我……」巩君延觉得呼吸困难,与伯爵这么近距离讲话有碍身心健康。 「嗯?」伯爵状似因巩君延说话的声音太小而往前凑近,更加的靠向巩君延,巩君延感受到他额前的发已经拂过他的额角,伯爵的鼻尖几乎顶上他的。 「你能不能别靠我这么近说话?」巩君延试着面无表情,冷静以对。 可是他发现一旦遇到伯爵,他就很难平静,甚或失控的层面比较大,伯爵像是他情绪的开关,见了他会失控、不见他又怅然若失。 天啊!怅然若失!他又不是思春的小女孩,为什么对个男人有这种感觉?莫非……他潜意识里有同性恋的倾向? 巩君延一愣,盯着伯爵英俊非凡的脸发起呆来。 他很确定自己是除了事业谁也不爱的那一型。 从小他就是这样,因为身体的病弱,使得他很多事情都看得异常的开阔,只除了事业这一项打小便被灌输的概念外。 所以就算病再重、身体再差,巩君延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巩家事业里的一颗棋子,父亲生他养他教育他,无非是希望他能够为巩家效力。 所有的投资都是要回收的,养孩子也是一样,所以他的出生虽然带来无尽的疾病加身,却也得从这些灾难之中寻找可获得的价值。 即使他排行最小,也没有特权逃避。 他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情,那就是「事业」。 巩家是一个大家族,外人皆然戏称巩家为「巩氏王朝」,虽是戏称,却也有真实的成份在,其事业之多之杂,只怕连巩家人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父亲巩瑞博这一系,拥有的却是全巩家最赚钱的行业,他大哥管理的是银行与其它附属企业,二哥人在外国打拼,大姊夫于大哥的银行里工作,他则是学成归国,正待大展拳脚,就「死」了。 很好,死就死,那反而是一种解脱。 对巩君延而言,生与死并没有差别,在生反而得承受事业的压力,而他在才开始承受之前就死去,也是一项福音。 不过,谁想得到他死后反而成了吸血鬼呢? 又有谁料得到,他成吸血鬼后反而对伯爵有了这种异样的感觉? 巩君延已经掌握不了自己的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谁叫你说话愈说愈小声。」伯爵的手指轻触他的颊,冰凉的触感唤回巩君延千转百折的思绪。 「我没有。」巩君延的视界里只剩下伯爵,这让他感到熟悉又迷惘,好似记忆深处有个地方就是专明存放伯爵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如今他只是将这永远也看不厌的伯爵的影像重新收入那个地方。 「菲瑞尔……」巩君延着魔似地以着伯爵的语言唤伯爵。 伯爵一愣,抚弄巩君延发稍的动作一顿。 「我刚刚说了什么吗?」巩君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话,可从伯爵震愕的神情他方知适才又发生了什么诡异事件。 伯爵回过神,指背拂过他的脸庞,微笑,但笑里渗有许多萧涩,「没有。」 「哦。」巩君延默然回想,却不像伯爵说的这般平静,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又再度使用伯爵的语言说话。 伯爵骗他。 巩君延怒视伯爵,伯爵莫名回视,「怎么了?」 「你骗我,我刚刚分明就说了什么。」巩君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语的意义,而了解的伯爵竟然隐瞒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伯爵反问,蓝紫色瞳眸满是探询,又有几丝希望的看着巩君延。 「我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像人名。」是啊,人名,不经意脱口而出后,却似他早就烙于心底般的深刻。 「你觉得像人名?」伯爵眼角笑弯了。 「很像。」巩君延不再在意与伯爵的距离过近,他感受到那让他有场好眠的气息。 不再只是斗蓬残留的余氛,而是货真价实的存在。巩君延发觉他的然有股冲动想抱伯爵,但他及时遏止这个念头。 伯爵若有所思的低首凝望巩君延,突兀地抱他入怀,巩君延一呆,任他拥抱、任他将自己抱得死紧,紧到他胸臆的空气尽皆耗去,巩君延感到难以呼吸,相反地却有一种深切的归属感滋生,宛如伯爵的怀抱原本就属于他。 巩君延这回没有拒绝,「为什么?」 「嗯?」伯爵不确定巩君延在问什么。 「很少人会抱我。」只有堂叔巩敬恒抱过他。至少从他有记忆开始,除了保姆,几乎没有人同他拥抱,他总是躺在病床上,孤独一人。 伯爵虽然是吸血鬼,可是他的抱拥让巩君延觉得好温暖,那是他内心埋葬的渴求一一只希望有人能给他温暖。 只是这个小小的渴求,早已死在那一场又一场的手术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里,巩君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前渴望的一切,在死后一一出现。 「你觉得不自在?」伯爵没有松手的迹象,巩君延感受到他的手指经由他的后颈穿过他的发抚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的肩。 「不。」巩君延有种可笑的滑稽衍生,「我一直很希望自己的父亲能这样拥抱我。」 闻言,伯爵身子一僵,原本厚实的臂弯开始拉开距离,直到他们两人的视线能相接,伯爵看着巩君延,握住他上臂的手微微颤抖。 「父亲?」伯爵轻问。 巩君延发现伯爵的嘴角抽搐,不明所以。 伯爵的手推离巩君延,往后退了两步,脚步跟跆,笑容扭曲,「你刚刚说你觉得我的怀抱像父亲?」 某种原因让巩君延眼眶泛起一股热意,胸口压缩紧窒,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句比喻的话语会让伯爵反应如此巨大,更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的痛。 伯爵坐入大皮椅中,蓝紫色的眼眸游移不定,苦苦一笑, 「我该庆幸的,至少你想到的是父亲而不是其它人,只是我仍然希望……」 「希望什么?」巩君延接续问下去。 「呃?」伯爵讶异地看着巩君延,随即想起他像电流般一阵又一阵地断续听得懂他们的语言。 但他想这是暂时性的,至多他就懂得唤伯爵的名却不知这名是伯爵拥有的。如今他将伯爵比喻成父亲,伯爵也许还要高兴。 「伯爵先生,你很喜欢发呆。」巩君延不悦的指出伯爵的失礼之处,原以为他的发呆症状已经很严重了,没想到伯爵比他还受到处神游。 「没什么。」伯爵深吸口气,粉饰太平,朝巩君延伸出手,「我们到外头散散步可好?」 原本今晚想藉由股汇市套住巩君延的注意力,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的心思被套牢。 这该说是爱多的人比较可怜?抑或是被爱的人迟钝? 巩君延看看伯爵伸出的手又瞄瞄他的脸,「散步为什么要伸手?」 希望手牵手散步吗?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是邀请你。」伯爵失笑,巩君延脑袋的运作有时与常人有异,使他时常搞出笑话来。「当然,若你想要手牵手我也不会介意。」 巩君延扬眉,站直身,凝睇伯爵良久,久到伯爵想收回手,然而就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巩君延抬手握住伯爵抬高许久的手。 伯爵讶然以对,巩君延见状挑眉,想要抽回手,无奈伸出的手如同泼出的水,「伸手难抽」,被伯爵握得牢紧不松。 「走吧。」伯爵起身,拉着巩君延便往外走去。 「喂,放开我,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路多奇怪……」才说完,伯爵便由握改为十指交缠,巩君延呼吸一停,话尾逸去,任由伯爵握持牵引。 风,轻扬起,书房办公桌上那份两百字演示文稿的一角被微吹掀起,上头写着一句话: 持平但末尾劲上扬,走势愈趋稳定,或有佳作。 「还习惯吗?」伯爵没有放开巩君延的手,两人就这么漫步于广大的庭园里,方才经过那让巩君延搞错肥料而弄秃的那块草地。 「不习惯也得习惯,不是吗?」巩君延就着月光看伯爵的侧脸,吞吞口水。 男人长得像伯爵这样死而无憾,俊美不带脂粉味又满是贵气与威严,是众女性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吧!只是巩君延至今仍未看见伯爵身边出现女伴,就算是短暂的也没有。 在宅邸三个月,巩君延忙着适应一切,但他知道伯爵一步也没有出宅邸,除了办公的时间外,伯爵三不五时会在屋子里乱晃。 不曾见他外出。 这座宅邸像一个美丽舒适的牢笼,囚困着他们,巩君延相信伯爵有能力离开屋子,可是是什么原因使他留下来? 第一个窜上巩君延脑海的原因是……自己。 他脚步微踉跄,伯爵忙停步,「还好吧?」 「嗯。」巩君延仓促的点头,「伯爵先生为什么总是不离开宅子?」 伯爵似是未料到他会如此问,直直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意有所指的说:「因为有值得我留在宅子里的原因。」 「呃。」巩君延扬眉,呼吸急促了起来,他避开伯爵专注的视线,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看人都这么专注的吗?」 「要看人。」伯爵的眸光灼热,烧得巩君延全身发烫。 「哦。」巩君延不敢再问下去,不知为何,他强烈感觉到若是再问下去,就会有吓死人的答案出现。 「不再问吗?」伯爵含笑反问。 「你很乐。」巩君延觉得伯爵以他的反应为乐。 月光晕柔倾洒,像覆上薄纱的灯,庭院的灯火并不顾亮,比人高一个头的树影因风微晃,广阔的碎石道路上倒映着伯爵与巩君延的身影,巩君延放低视线,瞧见两人的翦影,没有突兀与怪异感。 彷若天经地义似地,巩君延觉得伯爵与自己两人站在一起,很像一对……恋人…… 恋人!?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巩君延想睁开与伯爵交系的手,然而却在抬首迎上伯爵未曾稍移的凝盼时停止。 伯爵探出他眼底的慌乱,觉察他的心紊,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以手背拂过他的脸庞,感受他绷紧的脸部线条,「你很紧张。」 「我……」月光似有魔力,将巩君延的脑袋浆糊化,他无辜的抬头,迎上伯爵流转着暗沉欲望的蓝紫色眼眸。 「唉……」伯爵一声轻叹,低喃了句法语,巩君延正待解读之际,唇已被伯爵覆上。 巩君延瞪大眼,眼底倒映的是高悬的明月。 第六章 月光洒映,巩君延呆了,他任由伯爵轻撬开他的唇,溜进他的嘴里,缠绕着他的舌,他惊异的睁大眼,这回视界除了天边的悬月之外,还有伯爵深深的蓝紫色眼眸,巩君延觉得肺部的空气被抽光,血脉沸腾,热得他受不了…… 为……为什么不闭眼睛?伯爵的眼眸像百万伏特的吸电机,把巩君延狠狠吸附不放,想抗拒也抗拒不了。 伯爵的舌头像有生命似地扫过他的齿列,舔着他的牙龈,巩君延脑袋瞬时一糊,完全无力思考,全身软趴趴、热呼呼的像他重新活过似的,他无法呼吸,喘不过气来,像要死了一样,没、没想到生与死是如此的相同…… 伯爵的眼与唇舌以及他的怀抱让巩君延像喝醉般地失去平衡,他眼带迷蒙,瘫在伯爵的臂弯里,质疑为什么他可以吻这么久,伯爵几乎将他的嘴巴里里外外全吻遍,原本以为神经很少的口腔竟然因此有所感觉,一股麻辣的电流直往腹部溜去,教巩君延不知如何自处,然而他糊成一口的脑袋也无力运作。 伯爵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在他的背来回轻轻抚摸着,就在巩君延以为他快因接吻死去之时,伯爵终于放过他的唇,巩君延忘了如何呼吸,正努力的想着呼吸的方式时,伯爵的唇落在他耳后的那块肌肤,巩君延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理智又飞了,他俯低头,额头抵着伯爵的肩颈,紊乱而急促地呼吸着,而敏锐的感知觉察伯爵正啄吻着他的脖子,一声低吟逸出,巩君延微缩肩颈,气息吐在伯爵的颈项间,感觉他的身子亦一颤。 巩君延想笑,但笑不出来,伯爵分明只有吻他,其它什么也没做,可他却像做完爱做的事一般的喘息激烈。 他不敢想象若是与伯爵继续跑回本垒,他会怎么样…… 正想着要以不受控制、犹若中毒股发颤的手推开伯爵,才微抬起,伯爵即结束亲吻,拥紧他,自两人贴合的身躯,巩君延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伯爵与自己的反应是一致的。 男人真是冲动的生物呵,即使他们都是吸血鬼也一样能快速燃起欲望。 巩君延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反应。他对性这回事一向淡薄,若不是大学时期被堂叔巩敬恒给拖去某个Party,他搞不好还是处男。 那位在Party认识的女孩子说他的气质很特别,但巩君延怀疑她是知道他的身家背景才会这样说。 他与她交往了一个月,后来是因为他心脏病发,她意识到若是与他结婚,自己得一辈子跟个拖着重病的男人一起,即使这个男人家财万贯,但上有高堂兄姊,亲戚还一堆,又是中国人,有遗产也得守寡良久,评估之下,打了退堂鼓,之后他恢复自己原本的生活,直到回国死亡变成吸血鬼。 想来他短暂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有的不过是与死亡做最真实的搏斗,肩负着巩家一部份的兴荣罢了。 其实巩君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依循着父亲为他排定好的道路前进,然而死后他前方的道路封闭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时他反而怀念起之前的生活,虽然没有自由,但总比太过自由来得好。 他是一个贫乏的人,心灵与生活都是如此,满脑子只有父亲余留的耳提面命。 但当他面对伯爵时,那种积极的反抗意识是连巩君延自己都哑口无言的。 耳畔传来伯爵低切的呼唤,巩君延出神的意识碎裂再重组,回落凡尘,听见伯爵呼唤里蕴含的情感,不由得鼻酸。 「伯爵先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巩君延轻问,伯爵叫他的名字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是他与伯爵相识不久,伯爵的叫法像是他们已经认识好久好久。 他不喜欢被当成替身,即使是备胎他也不愿意。 「我没有。」伯爵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摩挲着。「我叫的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他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然而却得因此受尽相思磨人之苦。 「是啊,但是难道你不是叫着跟我同名的人吗?」巩君延此话一出,心头一缩,厌恶自己想到这个可能性。 「你的名字如此特别,你的人也是,我没有神智不清。」伯爵微微推开他,低头注视他,蓝紫色的眼眸晶亮如洗,瞳底只有巩君延的存在。 巩君延身体深处涌现一股他自己也不明了的狂烈情感,那几乎淹没他,他很明白这全是肇始于伯爵。 他抿直唇,苍白的脸色灰败,「啪」、「砰」两声,在巩君延意识到之前,他的拳头已挥向伯爵,两人相系的身影分开了。 伯爵没有防备,被巩君延赏了左右两勾拳,即使力道不大,伯爵仍然震愕不已。 然而巩君延比伯爵更加的震惊,他惊吓不已的瞪着伯爵,像刚刚那两拳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一样。 「君延……」 巩君延后退好几步,然后拔腿就跑,伯爵跨出一步想追,但巩君延回头大喊:「别跟过来!」 伯爵因而顿步,眼睁睁看着巩君延跑离他的视线,见他踉跄不已的步伐,为他担忧,但却不敢再前进。 吻他是错的吗?伯爵不禁抬首望明月,低头思索。 不,他等了好久,终于越雷池一步,他不愿意再退回原地,吻了君延更让他内心压抑的澎湃情感难以控制。 他不想吓得巩君延离自己更远,可是他再也受不了他对自己保持距离的作法。 他想要君延,想得他全身都发痛。 然而他只能苦苦品尝被君延拒绝的痛楚,发不出一声嘶嚎。 「砰」的一声,巩君延在跑进温室前,被小径的阶梯绊倒,整个人往前扑压,压上路面,发出一声低响,扬起一圈烟尘。 「呸!呸!咳!」巩君延撑起上身,转身坐在地上,咳出吃进嘴里的灰尘,手肘与膝盖皆感受到疼痛,他抬手一看,手肘擦破皮,殷红的血丝染出,低头看膝盖,所幸他穿的西装裤质料颇佳,膝盖顶多瘀青,痛个两三天就没事。 倒是手肘的伤已见血,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为吸血鬼的自己有没有什么影响。巩君延果然的想着,眼角余光教温室透出的光晕给吸引,他转头看向温室,好一会儿才辨出自己身在何处,他轻喟口气,起身一跛一跛地走向温室。 巩君延推开温室的门,映入瞳里的是一大片玫瑰园。 「玫瑰……」巩君延情不自禁地上前攀折,却教没有剔刺的花茎给刺伤,鲜红的血珠冒出,他将手指凑近唇边吮去。「原来吸血鬼还是有血流出来。」 他原以为吸血鬼身体的血都流干了,所以才要吸血维持性命,看来他对吸血鬼的认知里又有一项得画上大叉叉了。 「没人跟我说这里种玫瑰。」巩君延走于花径间,四下张望,喃喃自语。 温室内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一室玫瑰飘送花香,混着泥土的味道,揉和艳深与清爽。 温室的另一头有个空的长方形洼洞,里头散布着散落的碎屑,于光亮的映照下闪着星芒,洼洞旁有块裂开的墓碑,上头刻着:柯芬伯爵 XXX.拉斐德 长眠于此。 「柯芬……伯爵?」巩君延扬眉,「这是什么怪头衔?coffin?」 假若巩君延没有搞错的话,coffin是棺柩之意,除非欧洲有哪个地方就叫这个名字,否则怎么会有人受封如此充斥着黑色与死亡的头衔? 「这之后是什么字?」巩君延拂着墓碑上头的尘埃,想看清之后写的字,却发现墓碑中间裂开的部分恰巧是这位柯芬伯爵的名字,他的姓没有不见,勉强认得出来。「拉……拉斐德……好熟的姓。」 巩君延一愣,突然想起—— 「这姓不是伯爵的姓吗?原来他的头衔是柯芬,而拉斐德是他的姓,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巩君延好奇的自问,然而墓碑上头的名适巧裂开,怎么擦也看不见。 一股熟稔无比的闷痛重击向心,巩君延摀住胸口,捉皱胸前的衣物。心好痛,像心脏病发作时那般的疼痛直袭,巩君延大口大口的喘气,习惯性的头着手伸向口袋寻找药瓶,却在扑空时才发现自己老早死去成了吸血鬼,可、可是成了吸血鬼为何还会……心脏病发……作…… 「呜……」巩君延缩成一团,发着抖,觉得恶心想吐。 「君延。」伯爵的声音近在耳边,他的气息混着玫瑰的香气递送过来,平息巩君延翻搅的胃,但他的心仍发着痛。 他抬头仰望遮住自己的暗影,没有意外地认出伯爵来。 「你还好吧?」伯爵不由分说的跪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拉他入怀,低首见他惨白的脸色,轻问。 「我不知道……」巩君延的心痛稍微减缓,但他的气息仍乱,「当吸血鬼也会心脏病发……」 心痛于伯爵怀里遏止,巩君延只能倚着伯爵,任他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冷汗、掰开自己捉皱衣服的手、轻拍自己的肩背。 「好些了吗?」伯爵的声音低柔轻缓,吐息拂过他的耳朵,像治心脏病的药一样有效地阻去心脏作怪。 「不好。」巩君延吓傻了,他改捉着伯爵胸前的衣服,使劲,「我的病痛没有跟着死亡消失对不对?」 巩君延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发作,这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脏病,即使偶尔因为伯爵的缘故心脏会作怪,但始终没有像刚刚那样剧烈。 「傻瓜,你死了当然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这就是为什么伯爵健壮的像条牛,没病没痛,连感冒也未曾得过。 「那为什么我的心痛得像心脏病发作?」巩君延不自觉的偎着伯爵,伯爵的眸色在见着他手肘的擦伤时变深,手掌心握住他的手肘,不一会儿,伤痕即消失。 「还有哪里痛?」伯爵轻问,深知巩君延一旦跌倒,绝不止是手肘伤了那样简单。 过去三个月的共处让伯爵知道巩君延让自己受伤的本事有多高,而这是他自八年前首次与他见面时就知晓的。 「膝盖。」巩君延被伯爵扶起,坐上墓碑,然后伯爵拉起他的裤管,见着上头的瘀青,眉皱起。 巩君延看着伯爵微低的面容,随意束着的长发披散的模样,心头涨满了某种东西,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长发,长发柔软顺滑,完全不似印象中的外国人那般卷曲。 「伯爵先生你的头发是离子烫吗?」伯爵的头发又直又长,让巩君延不禁发问。 「离子烫是什么?」伯爵治好巩君延膝盖的瘀青,乍闻这个陌生的名词,挑眉疑或惑的问。 「没什么。」巩君延经伯爵反问才想到伯爵是古人,怎么可能知道何谓离子烫?即使有在使用现代科技,但全是为生活便利而设置。 「好了,下次小心些,别再跌倒了。」幸好他有追上来。 「我平衡感不好,跌倒是正常的,我以为吸血鬼不会痛不会流血。」 「吸血鬼是人变成的,没有血我们吸的血上哪儿去?至于痛,那是正常的。」伯爵轻抚巩君延沾染上灰尘的脸颊,替他拭去脏污,带着温柔的微笑相望。 巩君延心一缩,乍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是跟着伯爵的情绪起伏而起伏的,他愣愣地盯着伯爵,细细端详他的五官轮廓,有种连自己也不明的柔软情绪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涌上,让他俯低头亲吻伯爵的唇。 伯爵一呆,盯着巩君延,回吻,这反倒让巩君延退缩了,他才要放开伯爵,伯爵的手即追了上来握住他的手。 「君延……君延……」伯爵将他的手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摩挲着,「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使你觉醒?伯爵无言的望着巩君延,叹息。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巩君延皱起眉,忍过心传来的另一波痛楚,挣开伯爵的握持,双手环住他的颈子,将他拉偎入胸膛,一个名字徒然浮现,致使他唤出声:「菲瑞尔……」唤出的第一次有些困难,因为伯爵的名字音颇难发,然而第二次、第三次……就变成呼唤,呼唤内心深深潜藏未曾浮出的名字。「菲瑞尔……菲瑞尔……」 「君延?」伯爵抬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菲瑞尔。」巩君延续唤,心头的郁结松开,他记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许诺要一直呼唤这个名字,然而他却直到现在才记起。「伯爵先生的名字叫菲瑞尔?」 「嗯。」伯爵仰望,神情略为悲戚,「我以为你……」 想起来了。 「嗯?」巩君延眉微蹙,他发现自己竟然觉得伯爵百看不厌,更发现自己对伯爵有反应——即使这些都不是新鲜事,巩君延还是会为每一次的自我发觉感到震惊。 「没什么。」伯爵反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这样就够了,起码你想起我的名字了……」 「什么意思?」巩君延觉得事有玄机,然而伯爵没头没尾的话语却不是他能明白的。 伯爵只是一笑,「你通过考验了。」 「啊?」巩君延的脑袋跟不上伯爵的心绪快转。 「从明天起你每天都到书房报到,与我一同管理奇特的事业,或许偶尔还得出席一些宴会……你能接受吗?」伯爵轻问。 巩君延迟疑良久才问:「你是在告诉我……我成了你的助理吗?」 「是的。」伯爵微笑,瞳底只有他的存在。 「那请你用英语说好吗?」助理就助理,何必拐弯抹角的说一遍。 「我是说英语呀!」伯爵知晓巩君延直来直往的性格,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才刻意不加言明。 「明天白天上工?」巩君延瞪伯爵一眼,不想同他争辩这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伯爵是个诡辩家,巩君延深知自己必输无疑,而既然已知结果,又何必争论? 「小心别又晒到太阳了。」伯爵伸手拿掉挟在巩君延发间的草屑,「你要不要剪头发?」 「我白天上工跟剪头发还有晒到太阳有什么关系?」巩君延凌厉地瞪着伯爵,有些头痛的问。 巩君延的思路是开阔的直路,而伯爵是弯曲的险道,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伯爵的某些话语,然而他那些莫名奇妙、毫无头绪的话却总能打动他的心。 「我只是提醒你别走太阳会经过的地方,而你的头发长得很快。」伯爵顿了顿,又道:「是的,是白天上工,十点整,别迟到了。」 「我的发质硬,不像你的软。」巩君延没有发觉自己以着迷的眼光盯着伯爵看。 他这个看人的毫无所觉,被看的伯爵倒是挺享受他痴迷的眼眸,只是伯爵知道若是再不采取行动,他们便会一直空耗下去,那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君延。」伯爵抬手抚上巩君延的脸庞,蓝紫色的眼眸紧锁着他。 「你又想干嘛?」巩君延这回很有先见之明的想要挥开伯爵的手,可却不知怎么地,原本要拍掉伯爵的手成了抚摸他覆于脸颊的手。 「想亲你。」伯爵低首吻去巩君延未来得及出口的抗议,辗转细吻,品尝他的惊愕与呆愣,笑容满面,他牵着巩君延的手,摘了朵玫瑰给他。 巩君延被伯爵吻到火气全消,混杂着两种极端情绪地瞥眼伯爵,接过他递送上前的玫瑰,然而玫瑰却在他拿取玫瑰之前掉光花瓣。 「糟糕,我忘了我不能拿太久的玫瑰。」伯爵虽然遗憾大于高兴,但很庆幸有所进展,至少巩君延在自己亲他时不会推开他或打他了。 「吸血鬼拿玫瑰,花瓣会掉光?」巩君延盯着那散落一地的花瓣,喃问。 「你还不会,等到你跟我和奇特、强森一样时,就会了。」这个温室栽种的玫瑰原先只是观赏用的,到后来成了巩敬恒的实验场所。「我先剔刺,你再摘好了。」 否则他拿再多次的玫瑰,下场都是枯萎。 「原来……是你啊……」巩君延低敛眼睫,轻声嗫嚅。 「什么?」剔好刺的伯爵引导巩君延搁那朵玫瑰。 「没、没什么。」巩君延摘下玫瑰,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朵,心头想的却是方才那朵凋谢的玫瑰。 梦里回荡的身影、让玫瑰凋落的身影……原来是伯爵……原来是伯爵…… 「君延。」伯爵看出巩君延心底有事,于是唤道。 「嗯?」巩君延拿着玫瑰,扯开唇色。 「你似乎不很开心自己不能使玫瑰花瓣掉光。」瞧巩君延盯着玫瑰的模样,像是要将它生吞活剥,即使玫瑰在摘折之时已逝去它的生命。 「没有。」巩君延答得太快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哦?」伯爵得到想要的答案,暧昧的笑笑。 「你笑什么?」巩君延神色不善的看着伯爵。 「没什么。」伯爵的笑容愈加暧昧,巩君延见状,眉头紧皱。 「你笑得我全身不自在。」像有虫在爬。 「你是真正的公主。」伯爵若有所思的说。 「我是男人。」愈说愈离谱。 「你知道那个童话故事吧?关于真正的公主那个?」伯爵笑问,盯着巩君延的神情饱含似海深情。 「在床下放一颗碗豆,如果是真正的公主,不论上头铺了多少层的床垫都能查觉,这个?」巩君延听过。 在他很小的时候,护士阿姨念给他听过,那时他嗤之以鼻。 「对。」看样子巩君延的童年不算太灰色。伯爵知道巩君延家实行的教育是令他无法接受的,他的君延该是在充满爱与欢笑的环境中长大,而非是于医院与严父中成长,所幸君延的人格没有偏差过多,否则他真不知自己是否能再爱上君延一次,进而解除这个咒术下的禁制。 「为什么?」巩君延不明所以。 伯爵说的话再一次证明他是一个思想诡异的吸血鬼,但奇异地,他竟不讨厌这样的伯爵,反而觉得与他的距离拉近。 「因为你很敏锐。」伯爵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微笑,蓝紫色的眼眸因而漾柔。 「那请你再次使用英语说。」巩君延没好气的重申。「还有,我觉得你在笑我将敏锐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那个故事中用来测试公主的方法荒谬至极,伯爵举这个例子,让巩君延有种错置的感觉,稍加深想,不难理解伯爵的意思。 「君延。」伯爵这回没有与他狡辩。 「嗯?」巩君延觉得伯爵的神情迷蒙得好吸引人,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他早已习惯自己停止跳动的心对伯爵有跳动的错觉。 「从今而后,都唤我菲瑞尔好吗?」伯爵不想再听他叫自己「伯爵先生」。 「好。」巩君延爽快的答应。「菲瑞尔。」 每唤一次,巩君延心头的情感便融化一分。 「再一次。」 「菲瑞尔。」 「再一次。」 「菲瑞尔。」 「再一次。」 「……你要几次啊!菲瑞尔!伯爵先生!」 「伯爵先生去掉更好。」 「菲、瑞、尔、拉、斐、德!」 「哈哈哈……」 「君延。」 「巩君延?」 雨声来自不同方向的呼唤让巩君延直觉地转向较熟悉的那一方,他看见的是怕爵穿越人群朝他走来,给了神色仓惶的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才要走向他,肩即被个力道握住。 「巩君延?」那陌生的声音近在耳边,比巩君延略高的暗影罩住他。 巩君延偏头看向那阻去自己的人一眼,脸很陌生、声音跟身形更加的陌生,于是巩君延决定不理他。 「放开他。」伯爵不知何时已来到巩君延身边,并强硬地拉过巩召延到身边,俊脸满布敌意,然而面对巩君延时只有无垠的关怀,低问:「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巩君延摇摇头。 「我们走吧。」伯爵今晚带着巩君延出席一个不得不出席的商业晚宴,然而因其盛大与主人的面子,来得人多似蚂蚁,一个不小心,伯爵与君延走散,让伯爵着实找了好一会儿。 「谈完了?」巩君延不得不佩服伯爵谈生意的神速。 基本上,巩君延仍不太了解奇特的产业有多少,只知道今晚的晚宴,伯爵轻轻松松谈了成三笔折换台币好几百亿的案子。 「嗯。」伯爵无心再谈下去,生意失去可以再做,巩君延不见他永远也找不回来。 「好。」巩君延得到答案,点点头,才要跟伯爵一道离开—— 「巩君延,你不是死了吗?」 这句话让巩君延与伯爵两人身影一顿,伯爵拍拍巩君延的肩,巩君延抬头看他,点点头,微笑。 他转身面对那陌生却知道他近况的人。 「请问你是……」 「你忘了吗?我是杰森?莫里,你硕士班的同学。」杰森不介意巩君延忘了他,他在意的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死去的巩君延会活生生的出现于此。 「我不认识你。」巩君延说这话前还刻意上下地打量杰森,隐于银框眼镜后的黑眸一派平静无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杰森对巩君延的印象很深,何况离他们毕业的时日不到一年,再怎么忙,见到昔日的同窗,也不可能没有印象。 「那么我只能说你真的错认了。」巩君延微牵嘴角,眸里凌厉冷芒大放。「请容许我告辞。」 语完,巩君延不再搭理杰森,与伯爵相偕离去。 「巩君延!」杰森不放弃的再叫,然而他的叫声于人声的鼎沸中逸去,巩君延与伯爵的身影也隐没于人群中。 「杰森,你认识柯芬伯爵?」被杰森遗忘的女伴好奇的问。 「柯芬伯爵?」「柯芬」不就是那上流社会秘传的…… 「刚刚跟你抢人的那位就是柯芬伯爵,我只见过他一次,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 「柯芬伯爵不是很少出席这种宴会的吗?」这也是为什么他于社交界中打滚如此久,却从未见过伯爵的原因,传说他的产业遍及全世界,然而真正主要从事什么行业无人知晓,只知道很多大企业的股东名单中或多或少都有柯芬伯爵的名字。 可是分明已死去的巩君延为何会与柯芬伯爵一道? 乍闻声君延死去的消息,杰森并没有太多的讶然,只是很遗憾这么一名有长材与抱负的同学英年早逝,巩君延有许多见解都十分的有趣,一度还想与他深交,但是因为两家的事业并无显著交集,一在亚、一在欧,因此就这么失诸交臂,可是杰森怎么也想不到…… 今晚见到巩君延时,杰森还以为自己一时眼花,可是当他注意力集中在巩君延身上时,发觉他是真人而非幻影,他吓到了,为求证他上前寻他,却没想到杀出个柯芬伯爵来。 「是啊,但是今晚的主人快死去的母亲据说与柯芬伯爵私交还不错,所以请得动他吧。」 「原来如此……」杰森若有所思地看着伯爵与巩君延离去的方向。 第七章 「那个人是谁?」伯爵的声音于寂静的车厢中响起。 「谁?」巩君延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眸,投向身旁的伯爵。 「杰森?莫里。」伯爵伸手揽过巩君延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是我硕士班的同学,家里好象是做运输的,不熟。」巩君延根本不认识他,所以当他唤住他时,他才没有印象。「我们的圈子不同。」 「他认识你。」伯爵的语气紧绷,蓝紫色瞳眸垂敛,掩去眼底闪掠不止的寒意,抚着巩君延发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认识不代表熟悉。」巩君延听出伯爵平静的口吻下带有的激动,「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死了?」 「你的葬礼很盛大。」盛大到伯爵以为巩君延是娶妻而不是下葬。 「中国人嘛,那就是有出山啰?」巩君延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葬礼,因为他身体虚弱。 「出山?」伯爵不明白。 「就是很多人跟着放有棺木的车子一路走去墓园。」这样解释应该可以吧。巩君延想着更清晰明了的解说,却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懂。 「有。」伯爵看到那个阵仗傻了。 「其实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又何必如此大肆铺张?」巩君延轻喟。 「别转移话题,杰森,莫里是什么样的人?」伯爵可没那么容易被巩君延混过去。 「我跟他不熟,怎么知道?」巩君延微拢眉,觉得伯爵的口气愈来愈像嫉妒的妻子。 伯爵看他一眼,不语。 巩君延接触到伯爵的瞥视,不悦地抿直嘴角,「我跟他没有什么。」 这话一出口,让巩宕延觉得不止伯爵莫名奇妙,连他自己都开始莫名奇妙了,他为什么要跟伯爵解释他与保森?莫里的关系?他都没问伯爵跟奇特还有今天去的那个宴会的老女主人的关系,伯爵反倒喧宾夺主! 没有察觉自己的思绪愈来愈偏离主题的巩君延忿忿不平的想着,愈想,头上凝聚的乌云愈多。 伯爵查觉巩君延转换不停的心绪,妒意全消,见巩君延头顶似要冒烟,不禁嗤笑出声。 「笑什么?」巩君延真不明白伯爵。 「没什么,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尽管说出来。」伯爵微笑以对,适才的怒意不复见。 「没有问题。」巩君延觉得自己又被伯爵耍了一次,然而记忆深处却有个地方开始散发温柔的分子,轻轻缓缓地,渐渐散延全身,致使他也笑了出来。 「你笑了。」伯爵深深地凝望,想要将他的笑容记下。 「你也笑了。」巩君延抬手轻碰伯爵上扬的唇色,笑容扩大,起眼。 「我们……」伯爵的话语于巩君延主动的亲吻中消失。 伯爵很是讶异巩君延会如此主动,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盯着巩君延,好象他不是巩君延,而是另一个人。 「怎么了?」巩君延发觉伯爵的怪异目光,微扬眉梢。 「你很奇怪。」伯爵不能适应巩君延的转变,他的心已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狐疑。 一切只是巩君延还不完全是他所爱的君延,而眼前的巩君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这是正常的吗? 「我也觉得我很奇怪。」巩君延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想碰伯爵,一生碰不烦似的 每每想保持距离却又不安的想要确定伯爵是真的存在于身边。 这种心情不像是他的,却又真切地存在着。 「是吗?」伯爵既是欣喜又是丧气,但仍打起精神来。 车子突然颠跛了下,伯爵与君延一愣,伯爵忙按下隔离窗,只见前方的路上发生追撞车祸,伯爵一惊,下意识地揽进君延入怀,要驾车的强森小心为上。 「追撞事件啊……」淡淡的血腥味飘散于空中,巩君延一个不小心咬到自己的嘴巴,这才发现他的虎牙长了,虎牙咬到的伤口冒出血来,他皱起眉头,情不自禁地伸舌舔去血。 「君延,你的自制力真低。」伯爵见状,毫不留情的耻笑他。 「我才当了三个多用的吸血鬼。」巩君延困窘不已的想让虎牙缩回原来的长度,却怎么也不能如愿,于是即使再不情愿,巩君延也只能求助于伯爵。「怎么办?」 「放着不要理它,一会儿就好了。」伯爵低首吻住他嘴下的伤口,不一会儿,巩君延的伤口愈合,他则挑逗地舔了下他的唇,惹来巩君延一阵轻颤,难得没有反抗。 伯爵仍然抱着巩君延,看着强森小心翼翼地经过追撞的车祸现场,警车的声音由远方传来,还有一段距离,现场没有人管理,因此交通有些混乱,汽油缓缓地流向较低的路面,经过的车子莫不放缓车速前进,此时,他们之后的车子不停地按着喇叭,似是在催促伯爵他们快一些。 巩君延回头看眼之后的车子,驾驶人的眼神涣散,显然不知道他们正在经过车祸现场,一味的想要快速通过。 「那个人是不是喝醉了?」巩君延的视力在夜晚有若白日。 「没错。」 「爵爷,那我们……」强森也注意到身后那台车子的异状,忙征询伯爵的意见。 「别理他,继续走。」伯爵盯着那人看,眉微拢,拥着巩君延的力道加重。 「没想到英国也会有人酒醉驾车,我一直以为只有台湾才会有这么逞强又不怕死的驾驶人。」酒醉驾车害人害己,巩君延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浪费生命。 「人类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有环境与教育才会造就不一样的个体。」这么多年来,人类并没有改变多少。 「现在好象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巩君延紧盯着那驾驶人,有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你别一直看着他,他会发现的。」人类的第六感有时候还颇强。 「可是……」巩君延才想说什么,后座就被狠狠撞上,车子撼动了下。 喇叭声急响,伯爵抱紧巩君延,先问他有没有事,后才嘱咐: 「强森,把车子停在中间。」 「是。」强森领命,直接熄火。 他们三人下了车,后头的驾驶人也下了车——伴随着一串诅咒的话语。 「你醉了。」强森上前做沟通,那驾驶人死不承认自己醉了。 他们两台车子阻去了唯一的通路,此时警车已到,有一名警察前来关心,要他们把车子开到一旁再来理论。 巩君延心头那不安的感觉跃升着,他很紧张,却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君延,你怎么了?」觉察到巩君延周身不安定的空气分子躁动,伯爵分神经问。 「没……」巩君延给伯爵一个笑容。 争执持续着,强森要将车子开到路旁可那酒醉的驾驶人不肯,就连警员的话他也不听,伯爵的侧脸染上火光,神情略为凝重,巩君延站在他身边,四下张望,寻找着那令他不安的源头。 火的炙热悄然窜升,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路旁追撞成一堆的车辆因汽油外漏成了最佳的助燃物,突地,「轰」的一声巨响,火舌冲向天际,似地狱企求光亮的灵魂般奔腾纷燃。 所有的人全被这突来的爆炸起火给弄得狼狈不已。 一连好几声爆炸声传来,让所有人全趴在地上不敢稍动,就连那名酒醉的驾驶人也吓得酒醒大半。 巩君延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身上被个重物压着,他吃痛地呻吟一声,转头想看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是什么,然而当他看见一络黑发自他肩膀滑落之时,巩君延一忡,使劲翻过身,方知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东西,而是伯爵。 「伯爵先生?」巩君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与喘息转来都似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想伸手推开伯爵看清伯爵,也发觉自己全身的气力不知何时被抽光,无法便上方。「菲瑞尔,菲瑞尔……」 巩君延手伸到伯爵的腋下,拥抱伯爵,大叫,然而不论他再用力的叫喊,传入他耳里的声音始终不大,而伯爵也没有响应他的叫唤。 「菲瑞尔!醒醒!」巩君延吃力的抱着伯爵半生起身,透过伯爵的肩膀,他看见一片浓烟往天空飘去,浓烟的源头是一堆被灭火器的白色泡沫喷得到处都是的汽车残骸。 「菲瑞尔,菲瑞尔,醒醒啊……」巩君延在伯爵的耳边叫着,但伯爵只是低垂着脸,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巩君延身上,巩君延虽然觉得很重,却不肯将他推开。 怎么办?怎么办?强森呢?伯爵……菲瑞尔他……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他该怎么办?他……他还能活下去吗? 巩君延被突现的空虚与猛烈的惊惶所占领,一股强烈的冲击往他的脑门打去,他身子剧烈颤动了下,觉得头好痛,眼前所见的东西开始有影子,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 然后,脑海深处开始有个声音扩开,由小渐大,唤的全是同一个名字:菲瑞尔。 「巩先生。」强森的声音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您没事吧?」 「菲瑞尔出事了……」巩君延只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便教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最亲爱、挚爱的菲瑞尔再一次为了保护他让自己受伤…… 菲瑞尔、菲瑞尔、菲瑞尔! 巩君延猛然睁眼,映入逐渐凝聚的视焦中的是熟悉的床帷,脑中回荡不已的是伯爵毫无生气的模样。 一股剧痛痛击巩君延的理智,他眼前一花,只觉头不像自己的。 「搞什么……」巩君延向来只痛心脏,没想到头痛起来也令人难过得要命,一个怪味直冲上咽喉,一个俯身,吐得满地都是秽物,然而胃的翻搅依旧,跟着头的翻腾一道折磨他。 菲瑞尔,菲瑞尔,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呜……」巩君延抱着头,额冒冷汗,低吟出声,「好痛……」 菲……瑞尔……菲瑞尔……我爱你…… 「呃……菲瑞……尔……」巩君延断续的叫着,满心满眼满脑全都是伯爵的身影与说过的话,一幕又一幕像倒带的影片般快迅又清晰无比地闪过。 菲瑞尔……菲瑞尔…… 「君延,你唤我?」伯爵的声音穿透巩君延闹哄哄的脑袋,他的扶持也伸了过来,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巩君延的头痛有种减缓的错觉。 「你怎么了?」伯爵拍拍他的背,揽他入怀,见他痛苦的表情,眸里也跟着升起痛苦。 菲瑞尔……菲瑞尔…… 「好吵,吵死了!」一直叫菲瑞尔做什么!搞得他头痛死了! 菲瑞尔……菲瑞尔……我爱你……我爱你…… 「呃?你没事吧,君延?」伯爵老早习惯了巩君延将怒意四处乱发,即使是「君延」也会如此,只不过这个君延更甚罢了。 我爱你……我爱你…… 「呜……呃……我……我不爱……我……我没有……」那是他心底深处的声音吗?是他真正渴切的吗? 他……他爱上一个男人……这…… 「君延?」伯爵不明所以的看着剧烈喘气、满头大汗的巩君延,他泪眼迷蒙的回望伯爵,声音嘶哑。 「菲……伯……伯爵……菲瑞……尔……」不是这样的,他没有……他……他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君延,你别吓我。」伯爵替巩君延拭去捩水与汗水,凝视他涣开的眼眸,对他痛苦的喘息束手无策。 菲瑞尔……我爱你…… 「救……救救我……」巩君延混乱了,伯爵是他唯一的出路与阻路,他……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头……头好痛……好痛…… 「没事了,没事了,若延,君延,看着我。」伯爵跟着慌乱了,但他力持镇定的捧着巩君延的脸,要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看着我,对,很好。」 巩君延盯着伯爵,努力厘清那充斥全身的狂烈情感,开始发现这份情感强劲到即使用尽全身的气力地无法稍稍抵御,他迷茫的黑眸倒映着伯爵的脸,吞咽口水,努力压抑错乱的心绪。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伯爵轻问,仍然捧着他的脸。 「头痛……」巩君延眨眨泪眼,声音哑然脆弱。「头好痛……」 痛到他就连呼吸也难过,每一分、每一秒的脉动都张狂吼叫着伯爵的名字,好象有什么……有什么将要倾巢而出…… 「我……我好害怕……」巩君延无力的捉着伯爵的衣服,将额头靠上他的肩膀,鼻间盈满伯爵的气息,脑后又是一记无形的重击,将他打依向伯爵,「呜……」 菲瑞尔……菲瑞尔……菲瑞尔…… 每个呼唤都是一记重击,打得巩君延痛苦万分,无力平复。 「君延?君延,为什么会头痛?爆炸的关系吗?你有伤到吗?除了头还有那里痛?」伯爵慌张的抱着巩君延,什么也帮不上忙。 「菲瑞尔……我……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没有爱上你……没有……没有……」巩君延抵抗着脑里那催眠似的话语,说出与内心相反的话语,那低切不屈服的赌气话,伯爵听得一清二楚。 他呼吸一窒,觉得眼前的光芒倏然暗下,黑暗迅疾擒住他,将他包围。 「不爱没关系……不爱没关系……」伯爵涩涩一笑,轻道,心头下起大雨,雨凝落成洼,洼聚成又大又广又深的湖海,什么都跟着巩君延说的沉没,什么都……没有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君延……君延……伯爵在心里呼唤着君延的名字,知道「君延」尽力了,虽「君延」说过可以强迫他,但他还是…… 「呜……我不爱你……不爱……」愈说,巩君延捉着伯爵的力道愈大,头痛随着他说出的话语渐缓,终至不再有任何的杂音显现,他倚着伯爵,喘息渐平,心头却被挖开个大洞,什么也不剩似地空旷而寂寞。 「好些没?」伯爵抚着他的背,觉察到巩君延的呼吸渐渐平缓,遂问。 「嗯。」巩君延的头不痛了,心却开始隐隐作痛。 「那睡一会儿可好?」伯爵轻推开他,抬高手擦去他满头的冷汗,碰触他汗湿的发,蓝紫色的眼眸漾着迷离,眼眶灼热。 「我睡不着。」巩君延还捉着伯爵的衣服,力道惊人,让手指的关节全都泛白。 「睡不着也躺一下,嗯?」伯爵的微笑浅薄,哄慰着。 不知道自己方才等同杀了伯爵无数次的巩君延直盯着伯爵,眸光锁着伯爵,不让他移开视线。 「君延?」巩君延久久不语,捉着伯爵的力道渐轻,伯爵经易地将他的手拿开,轻推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说,你的头不再疼了吗?」 巩君延定定地瞧着伯爵,摇摇头。 「那就好,你的衣服都教汗给浸湿了,一会儿我让强森拿干净的衣物给你替换。」伯爵保持着微笑,冰凉的手覆上巩君延的手,将他的手拿至被子下。 「伯爵先生。」巩君延低哑的叫着。 伯爵动作一顿,笑容逸去,眼眸垂敛,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伯爵才叹息似地响应:「嗯?还有那儿不舒服吗?」 「你很讨厌我唤你伯爵先生对不对?」巩君延注视着伯爵,心的空洞愈扩愈大,明了到刚刚的话语不止伤了伯爵也伤了他自己。 可是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身体里像住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爱上了伯爵,那……他呢?他呢?是否真知他自己说的不爱伯爵? 「不重要了。」伯爵轻道,「好好休息。」才要起身,即被巩君延捉住。「君延?」 「你对我太好了。」巩君延凝望伯爵渗漏出哀伤的脸庞,不禁道。 他有什么值得伯爵对他如此?明明方才他才伤了他啊! 「不对你好,对谁好?」伯爵拍拍巩君延的手,「好了,睡吧。」 「你爱我吗?」巩君延再问,问完,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巩君延知道若是不问清楚,他永远也弄不清自己的心,即使他已知晓自己对伯爵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可他的认知不容许这样的情感存在,矛盾之余,只能寻求外力推助他承认。 伯爵闻言柔了眸波,轻道:「Jet'aimer,Jet’adore. Visages comprise?」 「啊?」巩君延知道伯爵说的是法语,但他不懂法语,只能从伯爵的语气推论,眼眶一热,泪毫无预警的落下。 伯爵叹口气,擦去巩君延的泪水,再道:「Tribunes,Tudor.」 这句巩君延懂了,他看着伯爵,伸手巴住伯爵的手,「对不起。」 「For What?」伯爵没有拒绝他的手,也没有迎合他。 「我……」巩君延一顿,说不出话来。 「不用道歉,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我不会强迫你的。」 「为什么爱我?因为你是同性恋,而我正好是你的type?」巩君延闻言,忙问。 「因为你是你,如此而已。」伯爵抬手碰触他的脸颊,轻若鸿羽地一碰即离,巩君延甚至只感受到伯爵冰凉的体温。 巩君延心紧揪,疼得他皱起脸。 「头又疼了?」刚刚巩君延头痛的模样仍在眼前,伯爵不敢轻忽的问,一边忖度是否要送他去给人类的医生看。 「没有。听着,菲瑞尔,我……」巩君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回答不疼的头又开始敲敲打打,中断他的思绪。「车祸……我们不是在车祸现场的吗?」 有什么……有什么就要倾巢而出……这回他没有办法再抗拒…… 「发生爆炸后,你昏了过去,强森和我便带你回来了。」伯爵皱眉,「你真的不要紧?你又开始流汗。」 「你……你不是压倒我吗?你没有受伤吗?」巩君延急切地问,他需要别的事物来转移渐强的痛楚。 「我比你强,有伤一下子就好了。」伯爵轻描淡写忍不住抚上巩君延的额头,冰的像死掉一样。「君延,你需要看医生。」 「那就是你受了伤?」巩君延摇摇头,「我没事,我不要看医生。」丝丝缕缕的情意缓缓地流泄,这回巩君延不知道如何反抗,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君延……唉,你是怎么了?」伯爵只能叹息。 菲瑞尔…… 「菲瑞尔……」 菲瑞尔……我爱你……我爱你…… 巩君延这回没有感受到难以忍受的剧痛,只有深切的爱意,好似适才受的苦全是做梦一般。 「嗯?」伯爵微扬唇色,对待巩君延他永远是这么的有耐心。 菲瑞尔……我爱你…… 「菲瑞尔……我爱你……」巩君延痴迷的倾诉。 「砰」的一声,诉完爱语的巩君延眼一翻,往床上一摔,由于事出突然,伯爵压根儿来不及反应,而屋外突然「轰」的一声,闪光划过,接紧着是道疾雷打下,整幢屋子撼动了下,卧房的窗户被震裂,床脚跟着断掉,床铺因此狠狠震动—— 第八章 菲瑞尔……菲瑞尔……菲瑞尔…… 「你该休息了。」 菲瑞尔……我们这样约定好不好? 「该死!」 菲瑞尔……对不起…… 「你别逞强好不好!要是君延醒来看到你这样,他会开心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明白!」 菲瑞尔……菲瑞尔……我爱你……爱你……爱你…… 记忆闪过无数个陌生的画面,一径地流向巩君延短暂的记忆之窗里,那些陌生的记忆像找到自己的位置般尽数排列整齐,将巩君延的记忆往前推溯了四十多年,他感觉到自己是巩君延又不是韦君延,两个平行的记忆在那间重叠,他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冲击力,脑袋一直是迷迷糊糊的,耳边有人在交谈,但他听不清楚。 事实上,他什么也不清楚…… 「我是不明白,但是我起码知道你们两个都太为对方着想,一个倒另一个定不眠不休的随侍照顾,可当君延醒来,看到你这样,我不相信他会开心。」 「我只希望他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菲瑞尔!你该休息,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法力强大的伯爵了!」 「奇特,你怎么不在外头游荡久一点再回来?」伯爵厌恶的瞥眼不知道为什么取消行程回来的奇特。 「敬恒要放暑假了,他会来宅邸,我当然要回来。」一年一度为期三个月的度假,是巩敬恒前来英国的日子,以往奇特不论再忙都会空出三个月来陪伴这位朋友,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他又要来了?」伯爵对巩敬恒没有好感,即使巩君延的事他帮了大忙,伯爵仍难以对他有好感滋生。 「他每年都来,不差这一年不是吗?」奇特捉住伯爵的左手,往上提拉, 「我明白你不想离开君延的心情,好歹你也躺在他身边休息好吗?」 自从「君延」离开,而伯爵陷入沉睡养伤后,奇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了。 「我没事,别担心我。」伯爵想抽回被奇特捉住的手,然而看在奇特眼里,伯爵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 「两位爵爷,血送来了。」强森捧着盛有血的酒杯出现。 「谢谢你,强森。」奇特给强森一个赞许的笑容。 「那里,这是我份内的事。」强森回以一个弯身鞠躬,看着床上沉睡毫无动静的巩君延。 「巩先生还没醒吗?」 「还没。」奇特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伯爵,伯爵接过,一仰而尽。 「都好些天了,不醒也不是办法。」强森语重心长的说。 那天不知怎么的,打了奔雷下了狂雨,结果宅邸的电被断,好不容易修好了,却换来巩君延陷入昏迷。 伯爵说巩君延在昏迷之前说出了解咒的话语,可几天过去,伯爵期待的心反成煎熬。 「是啊,君延再不醒,伯爵就成吸血鬼干了。」奇特看伯爵痴癫的模样也只能摇头叹息。 「RestezPourmoi……」伯爵轻触击君延的眼角,轻喃。 没有文献与人记载这个咒术解了之后会如何,伯爵原本的欣喜全教巩君延多日未醒给磨掉。 「留在我身边,别离开,别再次离开了……RestezPourmoi……RestezPour moi……」伯爵鲜少在巩君延面前说法语,但事实上除了他们一族的古老语言外,法语才是伯爵平常主要说的语言,一碰到什么紧急事件或是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大多是法语为多。 「菲瑞尔,你说法语,君延听得憧吗?」奇特发现伯爵无意识之间吐出一大串的法语,于是怕拍他的肩,安抚性地问。 「对哦,我忘了……」伯爵迷惘地抬头看着奇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一急就会这样……」满口的法语,君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若是他见着了,是否会难以接受? 「菲瑞尔……」巩君延的声音轻逸,唤出占满心房的名字。 「君延!?」伯爵与奇特他们全都没有发现巩君延清醒了,因而十分讶异的看着巩君延,伯爵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而要奇特打他一拳看看会不会痛。 「没事要奇特打你做什么?」巩君延唇色挂着笑意,朝伯爵微抬手,倦意与情意缠绻。 伯爵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蓝紫色眼眸巡视着他,在确认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吗?」巩君延沉黑的眼看不透任何的心绪。 伯爵却因此而肯定眼前的君延是哪个。 他握紧巩君延的手,盯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容,久久不成言,只有紊乱的呼息泄露他的心情起伏。 「不叫我吗?」巩君延的耐性散逸些许,轻问,语间有着柔柔的情意铺披。 「不是说耍永远呼唤我的吗?」 「君延……君延,君延,君延,君延……」伯爵额碰上他的,呼唤着他的名,亲吻着他的唇,凝望他坚定不移的眼眸。「君延……」 「菲瑞尔,久等了。」巩君延虚软无力的抬起颤抖的手碰触伯爵的脸庞,黑眸凝聚泪水,滑落眼眶。 「别哭,别哭,没有等很久,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伯爵吻吮去巩君延的泪,仍然不太敢相信朝思暮想的他终于回到身边了。 「你辛苦了。」巩君延想抱伯爵,然而他全身的气力都像被抽光似无法动弹,稍动即感受到酸疼。「抱我。」 「你没事吧?」伯爵感受到巩君延的虚弱,心疼不已的问。 「肚子饿而已。」巩君延肚腹空空但心却满满。 「强森。」 「是。」强森得令,退下。 「君延,好久不见。」奇特在巩君延的视线落至自己身上时笑道。 「好久不见,谢谢你了。」巩君延倚在伯爵怀里,笑得满足与幸福。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强森呈上血之后,奇特与强森两人便先行离去,留下伯爵与巩君延两人。 「饱了吗?」伯爵拭去巩君延嘴角残留的血,笑问。 「嗯。」巩君延点点头,气力随着饮入的血液而稍事复原,仰首端详伯爵,深思地凝望着。 「怎么了?」伯爵被巩君延瞧得浑身不自在。 「你受伤了吧。」巩君延肯定的话语配上盘石般坚定的眼神让伯爵有种无处可躲的感觉。 「我……」伯爵眼神飘移着,最后只能无奈苦笑。「你……」 巩君延总在不该敏锐的地方敏锐过人。 「我怎样?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给我躺好。」巩君延揪住伯爵的衣领,要他躺下。 「好,我躺,你别动手动脚。」伯爵躺在巩君延身旁的空位,巩君延替他盖上被子。 「你以前没有这么虚弱。」巩君延忧心忡忡的抚摸着伯爵的额角,凝盼伯爵苍白依旧的脸庞。 「不打紧,死不了的。」伯爵握住巩君延的手,将之凑近唇边亲吻。 天知道他想如此碰触巩君延多久了! 「你已经死了当然死不了,可是你的身体以前没那么弱。」巩君延可不是先前的那个年轻容易被他三言两语带离话题中心的巩君延。 「我没事。」伯爵安抚一笑,揽他入怀。「我比较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巩君延枕着他的手臂,侧躺着看伯爵。 「你跟现在这个君延没有违和的地方吗?」伯爵深情睇望,眸眼皆柔,与巩君延十指交缠。 「你指性格还是记忆还是对你的情感?」巩君延一针见血的问,幽深的眸锁着伯爵。 「全部,包括你的身体状况。」伯爵微敛睫,放低视线与他相望,忍不住亲吻他的唇。 「你说呢?」巩君延见伯爵怏然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我真的很担心。」伯爵不知道如何面对野猫似的巩君延,事实上因为太过爱他,使得伯爵任由巩君延宰割。 「唉。」巩君延经叹口气,抚上伯爵的脖子,「我说过你能强迫我的,不是吗?你对我太好了。」 「不对你好,我又该对谁好呢?」伯爵拥巩君延入怀。 「封印的记忆重开,很多回忆都回到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与头脑,「我记得自己的前世,记得与你的相恋,记得与你分离,也记得自己死去……」 「你只要记得开心的事,其它的什么也不需要理。」伯爵想起那生离死别的痛苦,微扬眉,蓝紫色的眼眸只看着巩君延。 「不,若没有经过这些,我就不会知道自己带给你多大的痛苦,你将我自死亡后的世界拉回来,违背天理,这些……难不成都要你自己一人承受?」巩君延怜爱地望着伯爵。 他为自己倾其所有,巩君延又岂能安然自在的过着由伯爵一手建构的日子?即使伯爵不在意,然而巩君延也想为伯爵付出些什么。 伯爵才要开口,巩君延又续道:「我不可能让你只手为我遮天,好歹,也让我追上你,跟你并肩行走吧!」 「只要你回来就好了。」伯爵不在乎那些痛苦。 「我是回来了,但是我也同时保有这个君延的所有记忆,这样加一加,我已经是六十几岁的老头了。」巩君延好笑的说。 「才六十几岁,就喊自己老,那我怎么办?」伯爵亲吻他的额头,开怀的笑着。 回来了,若延真的回来了……他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伯爵这才真正安下心来,真心敞笑。 「你是千年老妖啊。」巩君延用鼻子顶他,笑出声。 「不死妖精是吗?」 「对,不过我就是爱你这个不死妖精。」巩君延笑着吻伯爵,两人交换彼此的呼吸,分享那穿透彼此的情感。 「承蒙爱恋,无以为报。」伯爵伸出一只手指抵抚住巩君延的唇,深情睇盼微笑。 「你在说什么啊……」巩君延吻含着伯爵的手指,眼角湿润。「你难这不明白,不只有你一个人有相同的爱恋吗?我们是恋人吧?」 「嗯。」伯爵眸色变深,注视着含着自己手指的巩君延,声音低哑地响应。 「既然是恋人,只有一方付出不会太累吗?」巩君延轻咬下伯爵的手腕,由于虎牙长长了,因此留下两个齿印,没有渗血。 「不会。」伯爵微皱眉,但不是因巩君延啃咬的举止,而是他幽深若水的眼神,伯爵受不住地低吟一声。「君延,你才刚醒,别诱惑我……」 「噗。」巩君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偎近伯爵,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恬然合眼道:「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明明爱得那么深,明明想要永远在一起,可是他无法拋却家庭传统的责任,现在他可以了……他已经挣开束缚了…… 「我也是。」伯爵摩挲着巩君延的头发,低应。「我以为我得花上好几百年的时间让你重新爱上我。」 「谁叫你不诱惑我?」巩君延失笑,抬首看伯爵。 「当你失去那些前世的深刻记忆时,我该拿什么来诱使你坠入我的怀抱呢?」伯爵不敢冒险,新生的巩君延太野也太自主,或者该说有一部份的原因是伯爵宠出来的,所以进展缓慢。 过于呵护反而致使彼此距离加深,然而伯爵却无法停止呵护巩君延。 「你的魅力非凡,连我没有记忆时都对你着迷万分,你不知道吗?」巩君延打了个呵欠,将之前不敢说出口的话语说出。 「我只知道你在躲我,有些反应奇特,但后来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不过喜欢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伯爵指尖抚过巩君延的脸颊。「你累了。」 「我一直是爱你的,只是当时不认识你,后来又想要对抗脑子里的声音。」巩君延摇摇头,捉住伯爵的手,解释,「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而且不会再离开我。」漫长的等待与守候,伯爵只在乎那个结果,至于之中路程遭遇,他反而不是那么在乎。 「嗯,我不会再离开你。」巩君延窝在伯爵怀里,许诺。 「我知道。」就算巩君延要离开,伯爵也不许。「睡吧,嗯?」 「嗯。」巩君延合上眼,满足地入睡。 伯爵亲吻下他的额头,也跟着入眠。 「Jet'aimer.」 「Jet'aimer.」 「Jet'aimer. Jet'aimer.」 「Jet'aimer. Jet'aimer.」 「Thespian!」伯爵朝巩君延竖起大姆指。 「一句『我爱你』我当然会啰。」巩君延看眼伯爵,又多念了几次适才伯爵教给他的法语,尔后疑惑的问:「一般不都是从问候开始的吗?」 「我想先让你知道爱语如何说。」伯爵说出自己的想望。 「原来你是有目的的。」巩君延合上书,将书搁在长椅,起身走向坐于办公桌后的伯爵。 「被你发现了。」伯爵将椅子往后退,让巩君延靠生于办公桌沿。 「你的那点小把戏那骗得过我?」巩君延俯身微笑,与伯爵亲吻。 「菲瑞尔……」奇特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一大叠文件,话才起头,即因见着两人亲吻的画面而顿去。 「奇特,有事?」伯爵在两人一吻结束后,泰然自若的问。 「你们两个也太如胶似漆了吧?」奇特头痛的将文件放上桌,盯着毫不掩饰的两人。 「我们感情好你嫉妒?」巩君延瞄眼奇特拿过来的文件,扬眉,沉吟。 「我只希望你们两个别不分时间地发情。」奇特无奈的看眼伯爵,后者耸肩,「老实说,君延你一点也没有变,若说有,便是你变得肆无忌惮。」 「因为阻碍我的因素没有了呀。」巩君延微微一笑,抬手掠开长长的浏海,「你们也有运输业?」 「运棺材需要,所以干脆自己开一家。」伯爵解释,他习于自立自强,因此需要什么就会砸钱下去建什么。 「运棺材去哪里?」巩君延头一次听到开创事业用这种理由的。 「以前要旅行的时候,都得靠海运,所以就辟了条航线专用,于是就有运输业,一直到现在。」奇特加注。「这个在以往可是我们这一族主要的交通线以及用具呢。」 「现在呢?」运输是很大的事业,然而也当是亏钱的大洞。 「陆海空都有,但是不多,主要是投资的型态。」奇特光是搞一样运输就快疯了。 「嗯。」巩君延看着财务报表,神情凝重,「你们投资的好几家航运公司都亏钱,怎么不抽回资金?」 这样赚不了钱反而是送钱给对方。 「还在观察中,这几家公司的航线都不错,旅行时的好线路,舍不得放弃。」奇特理所当然的说着。 巩君延一听,禁不住一直笑,「你们的资产到底有多少,容得你们如此挥霍又养一群不会赚钱的公司?」 只因为贪图航线佳,旅行时的好路线而持续投资亏损的公司,伯爵与奇特的经营哲学推翻巩君延的认知。 「不知道。」伯爵与奇特异口同声的说。 伯爵与奇特名下本来就有产业,加上接收其它族人的「遗产」,使得他们名下的财产多到数不清,而他们他鲜少费神去数,尤其是伯爵将名下大半产业移转给奇特后,伯爵更轻松了。 他只要每年坐收股利即可养活自己,悠闲得很,不过苦了奇特。 「服了你们。」巩君延的手不小心照到溜过窗帘间隙的阳光,吃痛地低叫一声,赶紧抽回手,然而灼伤已蹴。 「君延!?」伯爵拉过巩君延的手来一看,大惊失色,「惨了。」 奇特凑过来一见,也是大摇其头。「一定很痛。」 「没有很痛,你别担心。」巩君延眉梢微扬,看着伯爵的头顶,伯爵随意束起的长发发梢垂落,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撩玩着伯爵的头发,听到奇特推波助澜的言论,给他一瞥。 「不可能不痛,吸血鬼对阳光没有免疫力,你这灼伤好歹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好。」伯爵眉头紧紧纠结,蓝紫色眼眸漾着心疼。「搞不好会留下疤痕。」 「男人留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相较于伯爵与奇特的紧张,巩君延反倒一派轻描淡写。 「君延,你别逞强,我们都知道被阳光照到的滋味像火烤。」奇特嘴角都下垂了,「那痛……啧啧……不是开玩笑的。」 在没有交换东西以求在阳光下走动之前,奇特连看到阳光都嫌刺痛。 「我说了没事。」巩君延拢眉,「别将我当玻璃娃娃,可好?」 后面那一句是对伯爵说的。 「我情不自禁。」伯爵不知打那儿取来一块湿巾,将之覆上灼伤的手背,阵阵小小的白烟自湿巾透出,伯爵见状看眼巩君延,巩君延不知是无感还是痛到深处,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伯爵朝巩君延招手,要他俯低头。 巩君延依言,伯爵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巩君延拍掉他作怪的手,皱眉,「做什么?」 「别逞强。」 「难道要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才行?」巩君延扬眉,岂不知伯爵的心思。 「那也得你哭得出来才行吧?」奇特含笑调侃。 「不然你们期望我会有什么反应?」巩君延淡这,反手捏住伯爵的脸颊,回报伯爵刚刚的攻击。 「灼伤之类的伤我们没有办法医疗,只能任它自然好,而通常自然好都会留下疤痕……」 「所以?」巩君延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小伤,可伯爵与奇特却不等闲视之。 「严重者,会教热气入侵,造成生命的威胁。」伯爵忧虑的再换过一条湿巾,尽量释放伤口的热气,以免巩君延因此丧命。 「直说不就得了?何必拐弯抹角?」巩君延轻叹口气,「没想到当吸血鬼还挺麻烦的。」 「没有人说吸血鬼好。」伯爵苦笑,再换过一条湿巾,而那看似小小的灼伤,至今已「烘」干三条湿巾。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巩君延俯首亲吻伯爵那苦涩的笑痕。 「你怎么如道?」伯爵再换一条湿巾,这已经是第四条了。「这一百年来,地球的太阳愈来愈毒辣,若是不小心被太阳照到,通常不会容易好。」 「那你们是如何于阳光下行走的?」巩君延发现整个宅邸只有他不能在阳光下行走,造成假若他在白天醒来,宅邸的窗帷都是得垂放。 伯爵与奇特同时沉默,巩君延却于此时想起很久之前曾与奇特谈过的话,试探地问:「需要交换某样东西吗?」 伯爵瞪眼奇特,奇特无辜的摇头,巩君延抚上伯爵的脸颊,要他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真的吧?真的需要交换某样东西对吧?」 伯爵默然。 「菲瑞尔。」巩君延催唤。 「是。」伯爵无奈吐实。 「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有交换的,你别担心我会有什么激烈反应。」巩君延看透伯爵的忧心,「有时候我倒希望你什么都跟我坦白,毕竟我们要生活很久很久,久到物换星移,如果不能坦白,就会埋下争吵的种子,何必呢?」 「君延,你变了。」伯爵感觉巩君延有种豁出去的气势。 「不变哪熊和你在一起?」巩君延笑了,低头碰上他的额,与伯爵对视,「怕了吧?怕了就要好好的捉住我,知道吗?」 「呵呵。」伯爵也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拉入怀里,坐上自己的大腿,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张椅子上,样子很滑稽。 「两位,拜托一下,那张椅子受不住你们两个的体重的。」奇特为椅子抱不平。 「奇特羡慕我们吗?」巩君延刻意嗲起声音,惹得奇特打起冷颠来。 「哈哈。」巩君延起身,改坐在伯爵椅上的把手。 「你就以我的反应为乐。」奇特想念之前那个单蠢又野蛮的巩君延,现在这个巩君延心机深沉,一不小心还会踩中他老早设下的陷阱。 「玩玩而已,你禁不起玩吗?」巩君延眼微笑,伯爵见他手背上的湿中干了,又拿了一条换覆上。 「我敢说不吗?」奇特盯着巩君延的手背,蒸发的情形已减缓, 「菲瑞尔,还是让君延交换比较好,否则以他的漫不经心,只怕身上会被太阳烧出一堆伤。」 「我也想过,但就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伯爵看眼巩君延,他眸底的不悦升高,显示他现在听不懂伯爵与奇特在说什么。 所幸他们这族的语言巩君延的听力与口语能力皆属初级。 「直接了当的说吧,否则他又要怪你婆妈了。」奇特想起伯爵被巩君延「训示」的场面就想笑。 「你们给我说英语。」巩君延挑眉,横眉立目的要求他们两个说他懂且流利的语言。 啧,外国人就是这一点烦恼,除了第一外国语,通常会学个第二外国语,因此他们一个人除了本国语又能多懂其它两国的语言,使用甚者,便会像伯爵与奇特一般转换语系自如,苦了只懂中英美日几国语言的巩君延。 巩君延曾猜想过伯爵与奇特两个人搞不好连非洲土话都懂。 「好。」奇特听从地转回英语,发出的音是英国腔,好似他是在英国出生似的。「菲瑞尔与君延你们研究一下这些财务报表吧,我快被搞疯了。」 「刚刚君延不正好替我们解决了运输那一项?」伯爵检查着巩君延手背的伤势,见热气完全蒸发才安下心。 「两位爵爷、巩先生,外头有位杰森?莫里先生来访,他想见巩先生。」强森出现通报。 第九章 一阵静默。 「为什么大家都看着我?」巩君延莫名奇妙的问,视线落至一瞬间被伯爵握紧的手,微挑眉。 「呃……这个……我们还有事……先、先走了……」奇特看眼强森,强森也看眼奇特,心神领会,才想双双告退,即被巩君延逮住。 「那个杰森?莫里是谁?为什么他会想见我?」不问伯爵是因巩君延的手被伯爵大力的握住,显示伯爵的心情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巩君延问地问不出个结果,倒不如问其它两个清醒的人。 「他……是你的硕士班同学。」奇特早自强森那儿听闻宴会发生的事情。 「我硕士班同学不是退休就忙得没空休假,怎么会……」出于直觉的反应,巩君延话说到一半即逸去,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是这个君延的硕士班同学?」 「嗯。」奇特与强森颔首。 巩君延沉吟半晌,「好吧,我去见他。」 「不行!」一时间,另外三人全发出阻止之声。 「为什么?」巩君延望着伯爵,轻问。 「他知道你死去的事情。」伯爵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回道。 巩君延闻言微笑,「是吗?」 「君延。」伯爵皱眉,知道巩君延心中的盘算,那太危险也太冲动。 「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催毁。」巩君延轻触伯爵的脸颊,笑容扩大。 「君延,你太冲动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巩君延挣开伯爵的握持,走向门口,「强森,同我来。」 强森看眼伯爵,后者无奈颔首,他才应声是,跟了上去。 「君延的冲动仍然不改呵。」奇特盯着合上的门,笑道。 「变成吸血鬼后,等于是剥掉了他的理智,他想做什么就会去做,弄得自己满身伤也不在乎。」伯爵盯着空泛的掌心,突然害怕捉不住巩君延。「他冲得太快,我跟不上。」 「那你就在原地等他回来啊。」奇特一看伯爵便知他又在钻牛角尖了。 伯爵抬头看眼奇特,谴责的一望告知奇特别多管闲事。 「你知道我不得不管的。」奇特笑容晏晏,抬手一挥,书房的窗帘往两个相反方向被拉开,大放光亮,沐浴于阳光底下的两人都染上金色的辉芒。「等待不是你的本性,然而面对君延,你却不得不等待,若是你感到焦躁,就该跟君延明说。」 「我知道,君延也不是这么迟钝的人。」伯爵知道巩君延有所查觉,才会刻意做出违反他希望的事情。 「所以?」 「所以我只要等着君延回来便行。」伯爵转身望向窗外蓝天,蓝紫色的眼眸映入那一方蔚蓝,有着满足、落寞、幸福与不安。 原来……拥有了一切后,相反的情绪也会随之而来,可伯爵明白,愈是不安,才会愈珍惜眼前。 客厅的窗帷是拉上的,晕黄的艺术灯影投射于墙上是花鸟的图案,虽然很美,但是时间不对。 现在是白天,白天就该让阳光照进来,把窗帘拉开,让人可以看见那美丽曲折的庭园景观,但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主人要将窗帘拉上,他也无权干涉。 「莫里先生?」身后传来询问的唤声。 杰森回头,只见巩君延站在单人椅旁,一手搭着椅背一手垂放于腿侧,身着背心与衬衫,右手臂上有个环扣着,头发没有上发油,任其垂落,为他整齐的服容添上一抹颓废,那双黑黝的眼眸蕴含着深沉神秘地注视着杰森,像要看透他似的。 「莫里先生?」巩君延见杰森没有反应,于是再唤一次。 「我是。」杰森发现自己看巩君延看呆了,忙回神,一整心神响应。 「请坐,别客气。」巩君延比了个「坐」的手势,唇边的微笑淡然。 「谢谢。」杰森盯着与日前所见迥异的巩君延,有些讶于不过几日,巩君延的气质变化。 「莫里先生喝茶吗?」巩君延要一同前来的强森送上红茶与蛋糕饼干。 「呃,谢谢。」杰森凝看巩君延,瞧不出他有任何慌张感。 明明那天晚上当杰森说出他已死的「事实」时,巩君延还面露讶然,如今再见他,他却一副两人完全不认识,也未曾听闻那个「事实」的模样。 「莫里先生自便。」巩君延接过强森特别处理过的红茶,轻啜一口。「这回来访,不知莫里先生有何事?」 「那天的晚宴,没有机会详谈,所以才想来找你聊聊的。」杰森打量着巩君延,缓道。 「晚宴?」巩君延疑惑的扬眉,强森弯身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话,他才恍然大悟。「强森跟我说了,你那天晚上讲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巩君延,你对那晚一点记忆也没有吗?」杰森以为巩君延装蒜的功力增强了。 「那晚我们回来的途中遇上车祸,我受了点伤,醒过来后有些事情不复记忆,所以我才会对莫里先生没有印象。」其实是记忆回溯的关系,让巩君延有许多琐碎杂事都不记得,很多地方若是呈现空白,巩君延会自动填上「菲瑞尔」三个字补缺。 「你没事吧?」杰森闻言,礼貌性的询问巩君延的身体状况。 「没有大碍。」巩君延咬了口饼干,淡淡的玫瑰芳香散逸口中。 「那就好。」杰森想也知道巩君延没事。 「莫里先生还没说来此的目的。」 「我已经说了啊!」杰森瞧着巩君延过于苍白的脸色,他的脸色不像活人。 「我指的是你的真正目的。」巩君延查觉杰森不只一次对他投以打量的眼光,那眼光像在估量什么似的。 「我?」杰森在巩君延温和中带犀利的眸光下屈服,窘迫的说:「我记得我接获的消息是你已死去,却没想到会在晚宴中遇见你,今天来,其实是想问你……真的……」 「死了吗?」巩君延接续杰森吐不出的话语。 「呃……是的,你真的死了吗?」杰森见巩君延唇色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心头一凉,下意识地猛喝热红茶,藉以消除不由自主浮现的寒意。 「莫里先生认为呢?」喝口放温的红茶,其风味难得没有跑掉,想起这是连凉了也好喝的伯爵茶,巩君延微微一笑,多喝了几口。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死了……而且你与柯芬伯爵一道,你知道柯芬伯爵是什么人吗?」杰森说着说着,急问。 「他是人。」而且是他最爱的人。巩君延只知道这一点。 「他是一个很有份量的人。」柯芬伯爵与他的表弟是突然崛起的人物,既神秘又无情,挟着庞大的资产与势力出现,似平地一声雷,突然蹦出来。 「伯爵不胖也不痴肥,你这样说有失公允。」巩君延跟杰森三言两语对仗下来,已然清楚杰森的目的为何。 但巩君延不声张,只想让杰森自己说出口,很多事情若是先说出口,反而输了。 「君延,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柯芬伯爵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或许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进行着,我只是担心你……」 「方才你们在怀疑我是否真的死了,这会儿又担心起我来,杰森,你到底想要什么?」巩君延唇畔擒笑,泰然自若的反问。 杰森冷汗微冒,怎么他一直问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被问题围绕? 「我……」 巩君延微笑扬首,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否死去,可是……若是你现在在这里,那么,那个死去的巩家人又是谁呢?」杰森混乱了,来之前的笃定全然消失。 此番前来,是想探伯爵的底,没想到连声君延他都应付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与你相识的那位巩君延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巩君延面不改色的说着谎。 「怎么可能!?」杰森直觉的否认。 「怎么不可能?」巩君延轻声反问。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长得如此相像又同名同姓的人?」杰森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巩君延死了,可是眼前的巩君延将他所认知的一切推翻,他半信半疑,不知该相信谁。 「为什么不可能?」巩君延再问。 「因为……因为……」杰森支支吾吾,于巩君延平静的凝视下慌了手脚。 巩君延又啃了块饼干,盯着杰森慌乱的模样,不做任何表示,见红茶已喝完,他朝强森招招手。 「巩先生。」强森低声在巩君延耳边响应。 「我想喝红茶,你怎么泡的,好好喝。」巩君延旁若无人的与强森讨论起红茶的泡法。 「这是私人秘方,不外流。」强森低声轻咳,抑住笑意。「何况以巩先生您的手艺,强森也不敢教授予您,以免您受伤。」 「真可惜。」显然巩君延也想起自己将厨房烧掉的事,只能扼惋的叹息。「不过红茶没了,能麻烦你再煮一壸吗?」 「当然。」强森接过瓷壸,迟疑地望眼那方正想着说词的杰森,「巩先生一人没问题吧?」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巩君延的笑容过于自信,让强森有些不安,但也由于他的自信,让强森放他一人。 「是,那我退下了。」强森循「正常」管道,开门离去。 「这世上除了双胞胎之外,不可能有人如此相似,而你又与君延同名同姓,这更是不可能。」杰森盯着巩君延,想从他的神情中窥视他的心绪。「除非……你根本没死。」 「是人都会一死,杰森。」巩君延笑容未改,轻抚着椅子包裹的丝缎。 「但是柯芬伯爵他……」杰森听到的传闻是柯芬伯爵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怎样?」巩君延微敛眼睫,听出杰森语问的犹疑,想着伯爵有什么事能在社交界中流传。 那种地方向来蜚短流长,小事都能被化为大事,有时其中的真实性却不容小觑。 「是否让你复活了?」杰森问出潜藏心中的问题。 「复活?」巩君延嗤笑一声,「你以为伯爵是上帝吗?复活?你别说笑话来让我笑了。莫里先生,你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疯,这是我探到的消息,否则那日威廉爵士的母亲不会明明就快死了,却在晚宴后奇迹似地又好了很多。」杰森激动的说:「人家都说……」 「都说怎样?」巩君延笑容逸去,冷冷的盯着杰森。 「都说……都说……」杰森吞吞口水,僵着身体看着巩君延缓缓起身来到他面前。 「嗯?」巩君延俯身凝视杰森,浑身散发着诡谲的气息,他微抬手,指尖抚滑过杰森的脸颊直至他脉动的颈项间。 「君延?」杰森不明所以却深受引诱的看着他,好困难好困难才自紧窒的喉咙间挤出他的名。 「闭上眼睛。」巩君延低首轻吻他的额,杰森只觉他的嘴唇冰冷异常,下一瞬间。他感觉到颈子一痛,原来是巩君延的指甲太长,划伤他。「对不起……」 说着说着,巩君延低头去伤口流出的血,杰森瞪大眼,感觉所有的血液全都逆流向伤口,教巩君延吸去,他的心狂跳,呼吸紊乱,意识浮载浮沉…… 杰森觉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高潮似的感觉将他淹没,一那,杰森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在这之前他看见巩君延黑眸发着奇异的光彩,觉得好美,想伸手触摸,然而还没碰到他即晕死。 「君延!你在做什么!」伯爵的声音伴随着拉开巩君延的力道而来。 巩君延喘息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口里甜美的血味提醒他自己做了什么,「我……」 「你没事吧?」伯爵担心的看着他,检查他全身上下是否有伤。 「没事……我……」巩君延只记得自己听到杰森说过伯爵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还有威廉爵士的母亲在伯爵前去探望之后好了很多的事,之后……之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 巩君延斜眸一望,看见杰森头往后仰,脖子还留着两个齿洞,齿洞还汨汨的流出鲜血,加上自己长长的虎牙以及口中的血,顿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杰森他……他没事吧?」 「没事。」奇特手覆上杰森的伤口,不一会儿即修复巩君延造成的伤害。「菲瑞尔,你先带君延离开吧,我来处理善后。」 善后包括让杰森遗忘所有有关巩君延以及伯爵的事情。 伯爵颔首,揽着君延,身影渐淡。 两个小时后,杰森站在宅邸大门前,遗忘自己为了什么前来拜访,在强森的弯身行礼下离去。 「喝下去。」伯爵倒了杯水给巩君延,要他洗去口里的血味。 巩君延默然地接过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君延?」伯爵见巩君延久久不语,遂唤。 「嗯?」巩君延口里含水,好一会儿才吞下去。 「愿意跟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吗?」伯爵拿走喝光水的杯子,握住巩君延的手,蓝紫色眼眸凝睇他呆愣的面容。 「他好象知道了什么……」巩君延只记得微渺且模糊的印象,「然后我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忘记……结果……结果就……」 「他知道什么?」伯爵比较在意是什么让君延发狂。 巩君延抬头瞪眼伯爵,低头不语。 「君延?」伯爵摸不着头脑的被瞪。 「我累了,该睡觉,反正白天正好是吸血鬼睡觉的时间。」巩君延没头没脑的说完,挣开伯爵握持的手,翻身躺下,盖被。 「君延,你生气了?」伯爵思忖着巩君延生气的原因。 「对。」巩君延坦承不讳。 「为什么生气?」伯爵不明白,他俯低上身,趴在君延身上,长发随着流泄倾覆,一只手钻人床下绕过君延的身体,另一只手则环覆着他,两手缩紧,环抱住君延,脸颊也跟着贴上君延的。 「喂,你抱那么紧我怎么睡?」巩君延发出抗议,但伯爵置之不理。 「菲瑞尔……晤……」巩君延火了,他一个转头,怒语全被封住,他瞪大眼,望入伯爵那两湖特殊的眼眸里,随着伯爵的吻加深,夺去了他的呼息与意识,他的怒意也被带走,开始敞开紧闭的牙关,让伯爵的舌滑入,迎上自己的舌与之交缠,交换着彼此的唾液,那侵入心魂的吻也将巩君延的怒气带走…… 「我惹你生气了?」伯爵舔去巩君延唇边的唾液,跟着舔吻他的唇瓣。 他们两人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巩君延平躺于床上,而伯爵压覆的模样,暧昧又易引发火苗。 「对。」巩君延双眼迷蒙,浅浅喘息,眼底只有伯爵一人。 「我做了什么?」伯爵轻问,他今天什么都没有做,而巩君延出书房会客之时人还好好的。 巩君延皱起眉,别开视线,脸有大半埋进柔软的枕头中。 「喵呜——」Jupiter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跃上床,硬是挤进伯爵与巩君延中间,蹭着巩君延的颈子,惹来巩君延一阵发笑。 「Jupiter,别闹了……哈哈……」巩君延忙将Jupiter抱离自己,免得他发笑而亡,Jupiter被放在床上,深蓝眼眸倒映着巩君延与伯爵两人的身影,打了个哈欠。 「Jupiter,来。」伯爵朝Jupiter招手,他 竖起尾巴往伯爵大敝的手掌倚去。 「喵——」 「君延生我的气,你帮我问问他为什么生气好不好?」伯爵抬起Jupiter的两只前脚,认真无比的对着他 请求。 「喵呜——」Jupiter高叫两声,无辜地睁着蓝眸来回看着伯爵与巩君延。 巩君延闻言,笑出声,「你真奸诈。」 「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最怕你生气。」伯爵放下Jupiter,看着他 翘起尾巴,优雅地走到他与巩君延中间蜷成一团趴着。 「威廉爵士的母亲是什么人?」 伯爵呆愣好一会儿,见巩君延一双浓眉早因不耐等候而皱起时,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她是菲娜家族的后代,奇特时常同她谈天,她知道奇特与我们是什么人,但也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菲娜……」巩君延低喃,红了脸,别开视线。 「奇特对菲娜仍念念不忘,但是我杀了菲娜,让她转世变成你,我亏欠奇特,因此连带地也对菲娜家族的人有所眷顾……」 「是我误会了,因为你根本不参加宴会,那天出席我早就觉得奇怪,再经杰森一说,让我方寸皆乱。」巩君延承认他的心胸狭隘,他没办法接受伯爵在有了他之后还在外头乱来,所以才会任嫉妒啃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心态很丑陋,但是他无法抑止独占的想法滋生茁壮,伯爵如此出色,巩君延知道若是自己不跟上伯爵,只一昧的享受伯爵的爱恋,那么有一天他们会分手,到时他该如何是好? 巩君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因此格外害怕被留下,这样的不安愈是扩大,愈是挑战巩召延才当不久的吸血鬼生涯。 「君延,你不需要掩藏你的情绪。」伯爵看穿巩君延的惶惶不安,心疼不已,「我也跟你一样不安。」 「为什么?」巩君延以为伯爵不会不安。 伯爵向来是让他慌张乱窜,然后在一旁冷静看他笑话,适时伸出援手安慰他的那个人,他总以为伯爵就像座坚定不移的山,未曾想过这座山也会有地震的时候。 「因为君延你总冲得太快,让我跟不上。」伯爵很怕有一天巩君延因为冲得太远就这么离开了他。 「我是老头子,跑不动了。」巩君延掌心贴上伯爵冰凉的颊,起眼来看着他。 「那你就陪我慢慢走好不好?」伯爵抬手覆上他的手,将之凑近唇边亲吻,深情睇盼。 「好。」巩君延点点头,仰首亲吻伯爵。 伯爵加深他的吻,两人的身影重叠,由床头小灯投映至墙上的身影开始脱起了衣服,拥吻不断,脱衣服的动作亦不绝,轨在他们侧向床时,一声尖锐的猫叫响起—— Jupiter全身的毛竖起,因尾巴被压住而四爪大张往床头捉去,将床头捉花后返回攻击罪魁祸首——伯爵与巩君延。 伯爵的手被Jupiter捉到鲜血直流,巩君延也难以幸免的被捉到好几个地方,但大多都被伯爵挡了下来。 「Jupiter!」伯爵与巩君延同声喊,Jupiter朝他们俩龇牙咧嘴,一跃下床,往窗户跑去,一下子便不见踪影。 「菲瑞尔,你流了好多血。」巩君延不由分说的低头舔着伯爵的伤口,心痛不已的抚着伤口。 「没关系,一会儿就愈合了。」伯爵扬扬手,伤口不再流血,也开始愈合。「倒是你,你没事吧?」 「没事,跟你一样,等一会儿就好了。」巩君延与伯爵相视而笑,「兴致全消。」 「谁叫我们太过忘情,忘了Jupiter在床上呢?」伯爵抱着巩君延不放,两人赤裸的肌肤相贴,即使温凉也有火花冒出。 「呃,菲瑞尔你……」巩君延感受到伯爵身体的变化,喉头一干,声音嘶哑。 「没关系,等你准备好,先让我抱着就好。」伯爵体谅巩君延是「第一次」,那痛非常人能忍受。 「择日不如撞日不是吗?」巩君延转身与伯爵面对面,细细端详他的面容。 「可是……」 「我想要。」巩君延吻去伯爵的迟疑。 伯爵再没有时间开口,全神凝注于眼前的美味大餐,爱火四溢,焚烧不可收拾…… 「君延爷爷!」 「砰」的一声门大敞,没有落锁的门被风尘仆仆的巩敬恒踢开,身后跟着巩善巩良。 「噢哦,惨了……」巩敬恒看着床上交缠的两人,接收到伯爵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本能地往后退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砰」的一声门又合上,正好挡去迎面去向巩敬恒的床头灯—— 第十章 巩敬恒沉默地喝着红酒,然而一双灵动的黑眸却不时地在巩君延身上溜转,比较着「爷爷」与「堂侄」的不同。 「小子,你再看君延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当菜吃。」伯爵边切牛肉边狠厉地警告。 「我看我爷爷也不行……啊!」巩敬恒的抱怨消失于飞射过来的刀子,那刀子准确地斜射于巩敬恒身前的桌面,劲道之强,使得刀子于插入桌木之时仍颤动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菲瑞尔。」 「菲瑞尔!」 巩君延与奇特两人同声叫唤。 「哼。」伯爵冷哼一声,接过强森送上的刀子,切着他的牛肉,不发一语。 「奇特,你看伯爵是什么德性?我近半年没有来,他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变,我哪里惹到他了?」巩敬恒缩在奇特身边,不怕死的投诉兼自我检讨。 只是不小心打扰了伯爵与祖父的亲热而已,伯爵看他的目光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菲瑞尔就是这样,你知道的。」奇特摸摸他的头,笑道。 「敬恒来。」巩君延朝巩敬恒招招手,微笑。 「爷爷?」巩敬恒瞄眼伯爵,怯怯地唤着。 「来,没事的。」巩君延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孙子」,他转头对伯爵一笑,后者除了冷着脸保持沉默,只能大力的切着牛排。 「好。」巩敬恒战战兢兢的来到巩君延身边的空位,盯着巩君延看。「真不可思议,明明是君延的脸与声音,可是神情却完全不同。」 「因为我是老头子呀。」巩君延眼微笑,「奶奶可好?你爸爸呢?好不好?曾祖父呢?」 「奶奶死去很久了,爸爸很好,曾租父在您去世没多久后便跟着走了。」巩敬恒从没想到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发生,明明是目己的堂侄,然而他的内在却是自己的至亲祖父。想着想着,他的身体愈来愈倾斜,直至椅脚再撑不住他时,「砰」的一声,椅子倒地,他则被奇特给扶住。 「敬恒,你又来了。」坐着跌倒足他的特技之一。 「对、对不起。」巩敬恒撩撩头发,尴尬不已的说着,在奇特的扶持下重新安坐。 「你一点也没有变。」巩君廷以一种全新、疼爱又熟悉的目光看着巩敬恒。 「嘿,我……也很难变到那里去呀……嘿嘿。」怪笑两声,巩敬恒觉得自己在祖父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 「乖孩子。」巩君延看穿巩恒的本性,摸摸他的头,嘉许地拍拍他的肩。 「爷爷,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巩敬恒好奇的问着巩君延。 「哪方面的感觉?」巩君延笑问。 「就是记忆方面,不会有扭曲的情况发生吗?」巩敬恒问着问着,取出随身的小册子,一副记录者的模样。 「小子,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伯爵忍不住又说话了,他额冒青筋的插入他们的谈话,一边起身揽住巩君延的肩,护卫的姿态浓厚。 「我在做记录呀,为了你们吸血鬼的福祉着想。」巩敬恒对吸血鬼的兴趣浓厚,想着也许可以为吸血鬼做些什么事,因此想开始着手进行一些实验。 「不需要。」他们要是需要巩敬恒来「拯救」,全世界的吸血鬼都会被他消灭。 「可是我很有心耶!」巩敬恒信誓旦旦的说着。 「我说了,不需要。」伯爵拉起巩君延飞也似地远离巩敬恒,深怕巩君延只是站在巩敬恒身边就被他传染。 「奇特,伯爵真的很讨厌我。」巩敬恒呆愣许久后,如是说道。 「我知道。」奇特的声音于巩敬恒身后轻响。 「为什么?」巩敬恒自问他没有做出任何危害伯爵的事情。 「你不要知道比较好。」奇特怎能跟巩敬恒说他的出生本身就足以教伯爵讨厌他、恨他一辈子呢? 「好吧,我迟早会知道。」巩敬恒收起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露出笑容,「对了对了,我的玫瑰没事吧?」 「没事。」奇特细细凝望巩敬恒,知道他的心思转移到实验上后,什么都忘了。 「你吃饱了没?」 「吃饱了。」 「那陪我去看看玫瑰吧。」巩敬恒活力充沛的起身,拉着奇特就往外走去。 「你不喜欢敬恒。」巩君延与伯爵两人于走向二楼画室的途中时提出。 「我是不喜欢他。」伯爵没有隐瞒。 「我想我知道原因。」巩君延坐望伯爵无瑕的侧脸。 伯爵闻言,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喉头紧缩,笑容微敛,「我知道我很小心眼,但是我无法真心去爱他。」 面对巩敬恒不杀了他已经是伯爵的最大极限。 「我明白。」 「我知道我该试着爱乌及屋,可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你为了你的家族与事业拋弃我……我……」 「敬恒不是。」巩君延在伯爵某一幅肖像前停步,沐浴在月光之下,黑眸晶亮。 「嗯?」伯爵跟着停下脚步,起眼来看巩君延,觉得这样的他散发着柔和的光亮,让人心旷神怡。 「敬恒的父亲不是我亲生的。」巩君延低喃。 「什么!? 「小声一点。」巩君延微扬唇色,拍拍伯爵的胸,要他噤声。 「什么意思不是你亲生的?不是你生的?那当然不是你生的,因为你是男人,还是试管婴儿?还是你有不孕症找代理孕父……」 「菲瑞尔……冷静些。」巩君延见伯爵惊慌失措到胡言乱语时,不由得失笑,要他冷静。 「这……这教我如何冷静?我……我一直以为……」伯爵抬手碰触笑容满满的巩君延,两人视线交缠,怎么也分不开。 「我有与LINDA发生关系。」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会与女人上床做爱做的事,然而纵使如此,他也只与自己的妻子发生关系,他给不了妻子心,至少可以给妻子身体。 伯爵眸色一点,「那……」 「我只给过她身体,没有给她子嗣,因为我知道你会受不了。」巩君延深知伯爵的深情似海,他会承受恋人的所做所为,包括伤害他,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恋人与其它人有了实质的证明。 不知道事情真相前,伯爵一见巩敬恒心就伤一回,如同看见一个活动的伤人利器,即便巩敬恒是无辜的,也无法让伯爵对巩敬恒和颜悦色。 「可是为什么……」伯爵激动难平,巩君延了解他,如同他了解巩君延一般,他们明了彼此的底限于何处。 「她有一段时间很荒唐,夜不归营,镇日流连于puB与酒店,当然也少不了一夜情,孩子就是她众多一夜情人中的一个,我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这是我欠她的。」巩君延说出心底埋藏的秘密,无非是希望伯爵能安放下心。 「我不觉得你欠她。」是她的存在夺走了他的君延。 「她试图从我这里得到爱情,那是我无法给她的。」巩君延没有再说下去,知道伯爵明白后话如何。 「我一直以为……」 「我知道,我们心照不宣,好吗?」巩君廷以眼神要求伯爵守密。 事情都已过去,他不想破坏现有的平衡。 「嗯。」伯爵颔首答允。 「那么,你至少可以试着不对敬恒扳着脸孔了吧?」巩君延笑道。 「你告诉我这件事只是为了你的孙子?我吃醋。」伯爵亲吻他抬起搭上自己肩的手,跟着笑了。 「唉,我只是不希望你与奇特因为敬恒的存在而有疙瘩,这样你会很痛苦。」而他,最见不得这样的伯爵,尤其当他明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扯动伯爵时。 「谢谢你。」伯爵放松一笑,低头亲吻巩君延的发稍。「你的头发真的长了,不需要剪吗?」 「吸血鬼的头发也会长长?」巩君延只觉得最近头发很碍事,老是妨碍他看东西。 「当然会。」伯爵好笑的看着在某方面少一根筋的巩君延。 「哦,那就剪吧,反正还会长出来。」巩君延毫不在乎的说。 「好,我明天唤强森替你剪。」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巩君延眼眸一溜,望着外头明月洒亮,抬手盛接其晕柔的光芒,神情一软,「好美的月亮,以前都不觉得月亮美,现在看不到太阳了,才知道原来月亮的存在为我们造就了多少福址。」 「君延……」伯爵听出声君延对阳光的渴望。 「没事,美国的股汇市该开始了,我们去看。」巩君延拉着伯爵走进最近的画室,里头除了广敞的空间与摆放画具之外,还有一台计算机。 「你哦……一提到生意,比谁都冲得快。」伯爵笑着摇头。 「那也是你与奇特的生意呀。」 「我们只是投资者,你却是开拓者。」 「还少了保持者。」巩君延深知自己不适合守成,所以家里的事业有许多都得仰赖亲戚维持。 「我们的钱够多了。」伯爵笑了笑,架起画架,钉上画布,拿起炭笔开始描绘轮廓。 「钱再多不好好的守住也会流失的。」巩君延皱眉,今天的股市一开始就走低。 「君延你一定没有好好的计算过奇特与我的资产。」用炭笔比了比,伯爵将恋人的身影一笔一划绘上画布, 「你们两个自己都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巩君延还在弄清楚伯爵与奇特到底投资了多少东西。 伯爵笑出声,打量着巩君延,感觉有股深浓的情感自体内深处源源不绝地涌现。 「老天,怎么回事,真是的!」巩君延盯着屏幕上头的指数上上下下,脾气也被逼了出来,「这玩意儿一百年后可能都这样。」 「一百年后你就知道了。」伯爵速写完,开始将神韵与细部添上。 「也是。」巩君延抬眼望他,笑了笑。「你在做什么?」 「画画。」伯爵的话让巩君延眉梢扬起。 「OK,你画你的,我看我的。」巩君延随意拿了张纸,画起图表。 伯爵微笑以对,将巩君延的表情一一记下。 夜,更深。 伯爵相信之后的日子他们都会这样过下去,而他更相信只要有君延在身边,再漫长的日子他也能熬过。 他们永远……永远都会是一对恋人。 日,高悬。 「爷爷,来嘛!」巩敬恒拉着巩君延到门口,然而巩君延迟迟不踏出门槛。 「我怕阳光。」巩君延摇摇头,对那次手背的小伤造成的后果仍心有余悸。 「可是你全身上下都包起来了,来嘛,我们去散散步,我有好多事情想问哦。」巩敬恒不想待在黑沉沉的宅邸里,即使他明白那是为了让巩君延好活动。 「可是……」巩君延身着大外套,头用条巩敬恒不知打那儿找到的方巾包起来,脸有口罩与黑墨镜遮着,这样还不够,他全身上下还有个大斗蓬盖住,如此这般大费周张,只为了让他不受阳光侵袭。 「爷爷,你放心,有我在。」巩敬恒拍胸脯保证,巩善、巩良也跟着乱叫助阵。 「我们为什么不待在屋里就好?」巩君延起眼来看天空,那颗金色的火球像最为炙烈的火炉,拥有将一切事物焚烧殆尽的能力。 「待在屋里多没意思,就算是吸血鬼也要当个健康的吸血鬼。」巩敬恒光采焕发的鼓舞巩君延。 「吸血鬼本来就不健康了。」巩君延啼笑皆非。 「那爷爷更做一个健康的吸血鬼。」巩敬恒信心十足的说:「咱们巩家人什么不强,信心最强,爷爷要有信心。」 「我宁愿不要这样的信心。」巩君延只离阳光不到一步的距离,但他却迟迟踏不出这一步来。 「爷爷?」巩敬恒不所以的站在阳光底下,笼罩着一层光晕。 巩君延起眼,有抹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直冲上脑门,他不言不语地转身远离那片阳光灿烂之地,走回他与伯爵的房间。 「爷爷?爷爷?」巩敬恒跟着巩君延到主卧室门前,吃了闭门羹,他抡拳轻敲门板,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爷爷转身就走。 巩善庞大的身躯挨于巩敬恒腿边,呜鸣叫着;巩良则坐在巩善头上无聊的打着哈欠。 「小子,你站在我房门前做什么?」伯爵与奇特两人刚自市区回来就见巩敬恒呆站在他与君延的房门前,身边还跟着那对碍眼的猫狗。 「爷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巩敬恒情绪低落的说。 「你又做了什么?」巩敬恒的没神经他们有目共睹。 「唔……」巩敬恒迟疑着,想着若是说出了他想要拉巩君延到阳光底下的话,自伯爵魔爪下的存活率有多少。 「算了。」伯爵一见巩敬恒迟疑,或多或少也知道他大概是让巩君延的心情有所起伏与变化。 巩君延不常生气。他向来温顺的像只羊,但假若让他心情有所起伏,那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方能平复。 「君延,是我,我要进去啰。」伯爵轻敌下门扉,转开门把,身影隐没于门板后。 房内一片静寂,上回被他摔坏的床头灯又换上另一个,新的床头灯于卧房的另一角散发着晕的光辉,床尾的长几上有着斗蓬与其它的物品,伯爵来不及细索,视线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那一络黑发微露在外的隆起。 「君延。」伯爵坐上床沿,伸手抚摸巩君延的头发,将它们撩开,露出巩君延教被子盖去半边的脸。 「你回来啦。」巩君延睁开清明的眼眸,朝伯爵展放笑容。 「是啊,一回来就看见小鬼人守在外头。」巩君延的笑容微逸,「怎么了?」 巩君延伸手轻抚伯爵戴着眼罩的左眼,「我也想站在阳光底下。」 伯爵脸色一变,捉住巩君延的手,「为什么?」 「因为我想当个健康的吸血鬼。」 「吸血鬼本来就不健康啊。」伯爵失笑。 「所以我才要努力当个健康的吸血鬼。」巩君延拿孙子说过的话来堵伯爵。 「是小鬼,对不对?」伯爵略一猜想,大约知道巩君延为何会有此想法。 「他让我认清现实面。」巩君延知道自己在心态上仍然不是完全的吸血鬼,他渴望阳光就似飞蛾扑火一般的渴切。 「君延,你考虑清楚了吗?」伯爵舍不得巩君延受苦,然而想要一样东西,代价必定得付出另一样东西,恰如买东西要付钱是一样的道理。 「难过吗?」巩君延问的是伯爵于白日便看不见的左眼。 「不会,习惯之后也没有什么。」伯爵笑笑。「但一开始真的很不适应,走在阳光下总觉得自己快烧焦了。」 「我考虑清楚了。」巩君延想体验伯爵历经的痛与苦,他带给自己喜与乐,没有道理他的痛与苦只有自己尝。 「你想交换什么?」伯爵叹息似地问。 巩君延沉默良久,「我左耳的听力与眼泪。」 伯爵闻言呆愣,「你……」 「怎么了?」 「听力在入夜后会回来,可是眼泪,它却永远回不来了,你确定?」伯爵不愿巩君延失去哭的能力。 巩君延微笑。「与你在一起,我只会因感动喜悦而流泪,然而我知道你永远也无法落泪。」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保留。」伯爵知道欲哭无泪的无奈。 「真伤脑筋,那我该交换什么呢?」巩君延眼波泛柔,轻问。 「最好什么都别换。」 「维持原议,左耳听力与眼泪。」巩君延捉着伯爵,坚持。 「唉。」 「别叹气,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若不追上你,我只会溺死在你给我的爱里头。」他俩的爱都深且广,总有一天不是巩君延先死,就是受不了而离开。 强烈的爱让人窒息。 「对不起,但是我收不回来了。」 「我也是啊。」巩君延微泛泪光,笑道。「需要什么姿势或物品吗?」 「不需要,你躺好,你将会知道躺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伯爵哀伤心疼地望着巩君延,将两只手分别覆上他的左耳与眼睛,口里喃念着咒语。 「呜……」巩君延发出痛吟,即使他咬紧牙关,呻吟声仍不由自主的倾泄。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巩君延无法思考,他的左耳与眼睛像被火烧一样的灼热,散发着可怕的热气。 好痛…… 耳朵……开始像少了什么似地,伯爵的吟颂听不真切,意识也渐渐褪去,然后……然后…… 「君延?」伯爵的声音回响,像一颗又一颗的珍珠墬湖般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爷爷没事吧?」巩敬恒的声音也加入这场奢华的舞宴,客人们纷纷将贵重的宝石掷入湖心。 「应该不会有事。」奇特安抚着巩敬恒。 啊,总是如此呵,奇特只要巩敬恒一来,总会伴在他身边,在伯爵发怒时安抚他,甚或扮演他与伯爵之间的桥梁…… 伯爵……菲瑞尔…… 「君延。」 睁开眼时,伯爵就在眼前等候着他,巩君延虽意识不清,仍然展露笑颜,轻声呼唤着那深鑴于心的名字—— 「菲瑞尔……」 「欢迎回来,君延。」伯爵抱住巩君延,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下。 「爷爷。」巩敬恒也叫着。 「我没事。」巩君延无力的说。 「太好了。」巩敬恒没有想过当吸血鬼是多么不方便的一件事,他看伯爵与奇特两人都十分的轻松写意,但未曾料想刚开始时,当吸血鬼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我想与菲瑞尔单独说话,可以吗?」巩君延的声音低哑,但神采奕奕,话是对着奇特说的。 「好。」奇特颔首,「敬恒,我们走吧。」 「好。爷爷你多休息,保重。」巩敬恒不忘叮嘱。 「嗯。」巩君延勉强抬手同他们挥了挥。 门轻声合上。 「菲瑞尔,我没事。」巩君延被伯爵抱得好痛。 「我知道。」伯爵明明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拥抱巩君延来确认他真的存在。 「我也不会再死去,不会再离开。」巩君延道出承诺。 「我知道。」这回就算巩君延要走,他也不让走。 「我爱你,菲瑞尔。」巩君延合眼笑了,回抱伯爵,「我爱你。」 「我也爱你。」伯爵微推开巩君延,藉以看清楚地的面容,「若有任何不适应记得告诉我。」 「我会习惯的。」如同伯爵习惯他的左眼一般。 「别说这种话。」伯爵亲吻巩君延的唇,蓝紫色的眼眸盛满担忧。 「好。」巩君延回吻伯爵,笑容餍足而充满情意。 「对了,你可以下床的第一件事,与我们一道去参加威廉爵士母亲的丧礼,可好?」 「她……」 「她在今天凌晨过身,很安详的走。」 「好。」巩君延愿意去参加从未谋面的她的丧礼。「奇特还好吗?」 「虽然悲伤,但无可奈何,人类终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伯爵看过太多死亡,让他心神俱制、痛彻心扉的便是巩君延的去世。 「对不起。」巩君延突然道歉。 「为了什么?」伯爵低头看他。 「为了我的死去带给你的悲伤。」巩君延抱着伯爵,将头枕放于他的肩窝,看着他的侧脸。 「那都过去了,我现在、以后、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伯爵头一次觉得当吸血鬼是一件好事,它让他能与巩君延厮守终生。 「嗯,今后、永远、永远都会在一起。」巩君延仰首亲着伯爵的下巴,伯爵低头吻住他的嘴。 两人身影贴合,倾诉着瓦古不变的情话:我爱你。 尾声 「咦?那是……」杰森?莫里盯着前来参加丧礼的客人中的四名。 「大概又是莉丝夫人在那个国家结交的朋友吧。」威廉爵士的母亲——莉丝夫人是出了名的好玩,交游广阔,上至皇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她的朋友。 也因此,她的丧礼格外的盛大。 「哦……」杰森?莫里觉得其中两个人很熟悉。 那个留着一头及腰乌黑长发的俊美男人以及他身边那名被他扶着的东方男子,好面熟。 「君延,你要不要坐下休息?」伯爵轻问,边拭去巩君延额上的冷汗。 「没关系,我只是平衡感不太好,一会儿就没事了。」巩君延的一会儿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靠在我身上会好过一些。」伯爵改扶为搂,两人的距离霎时化为零。 「爷爷,你的脸色真的不太不好。」巩敬恒扶着他另一边的手,但伯爵将巩君延搂了过去,让他的手顿时一空。 「我第一次站在阳光下,不适应,我相信很快就会好的。」巩君延吞吞口水,舔舔干燥的唇,勉强笑着。 「不要逞强。」伯爵硬是带着巩君延到一旁树荫下的椅子休息。 「那个男的好象有病的样子。」杰森?莫里盯着巩君延与伯爵,虽然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于何时何地见过他们。 他们两人的行止像是一对恋人,长发男子竭尽所有地呵护着短发男子,两人偶然交换的眸光专注而唯一,令人生羡。 「杰森,该我们了。」 「哦。」 丧礼进行得很快,莉丝夫人的棺木入土为安后,杰森?莫里再于人群人寻找他们四人的身影,已不复踪迹。 也许,是他的错觉…… 风轻拂,树梢沙沙低语,白色的玫瑰花瓣落,飘扬,再飘扬。 ——全书完——